雨下得更密,整座棲芳院浸沐在煙雨中,靜謐生煙。
室內彌漫著濃烈的藥香,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杳香端著銅盆進來,眼眶紅紅的,小心翼翼地擰著手巾,去擦拭虞維音額上冒出的細汗。
小姐閉著雙目,纖美如蝶翼般的長睫微微顫抖,櫻粉的唇瓣早褪了色,白紙般惹人憐惜。
而比唇色更慘然的,是她原本玉色瑩潤的一張臉。
她如今不忍去看小姐的右臉。
臉上的傷痕,自上而下,約摸一寸來長,傷口雖不深,但白玉般的麵頰,憑空多了蜈蚣般的印記,又怎會讓人不心痛哀愁?
那傷口流了許多血,光是幫小姐包紮,就費了好幾尺白淨緞布。
猩紅刺目的顏色,揪著她的心,令她又慌又怕,直到荀醫官再三保證,小姐的傷口不會留疤,她才鬆了口氣。
“小姐……”
杳香喉中溢出一聲哽咽,心裡將梁氏翻來覆去咒罵,連帶著邵漠,她也罵了幾十遍。
他武藝高強,小姐對他情意可見,他怎能不將小姐護好,反倒讓小姐受了這麼重的傷?
該死的邵漠,平日裡對人冷冰冰凶巴巴,怎地遇到幾個強盜就被製住了?
她心裡罵得不停,甫一抬頭,正看見邵漠從門外大步邁了進來。
幽深的眸子直直越過杳香,落在床榻上閉目休憩的女子。
杳香很想把他趕出去,可終究還是沒有,狠狠瞪了他一眼,指著雕花木桌上的燕窩粥低聲道:“待會兒記得喂小姐吃點東西。”
邵漠無聲應下,掇了個墩子在虞維音床前坐下,目光一寸寸掃過她的臉,心口便深深痛起來。
他知道她如今沒睡,那麼痛的傷口,如何睡得著?
可她閉著雙目,睫翼微顫,是不想見他麼?
因為他的緣故,讓她受了這麼重的傷?
邵漠心中愧疚與悔痛更甚,他早已暗自將自己罵了乾百遍,若他的武功再高些,或是他再多謀劃一番,是不是就能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來?
忍不住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放在自己唇邊。
“小姐,都是漠的錯……”
你要罵要打都可以……
就是不要這般沉默以對,那讓他覺得,麵前的人似乎要跟他一刀兩斷,讓他無端生出強烈的惶恐。
腦海中,又浮現她對那群強盜說的話——
他算什麼?
不過是個小小家奴,連這幾位好漢的英姿都比不上,我又何必為這樣的人求情?
這些話,句句誅心,令他痛楚不堪。
他一麵在心中想,那不過是小姐應對強盜所說的假言假語,另一麵卻又不得不被這些話牽動心緒。
小小家奴嗬……他不信在她心中,果真是這樣看待自己的。
微涼的液體,順著玉瓷般的手背,緩緩而下,最終沒入素白雪紗鑲梅紋的衣袖內。
虞維音睫翼猛地一顫。
慢慢睜開雙眸,看到的便是邵漠捧著自己的雙手,那雙深幽的眸裡,似有瑩淚閃動,但隻一瞬,他頭一垂,用大掌遮蓋。
等抬起頭時,麵色如常,隻是眼眶微紅,像是哭過。
“邵漠。”
心中那個念頭滾過,她不由更為訝異,邵漠怎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