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口精血吐出。
哐當!
緋衣眼中是那個老道人身體後仰時掀起的根根白發,蒼白了這個世界。
緋衣衝上前去,竟又被那老道人最後的絕情,以最後的氣力給震開,
“你...離我遠點,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便是...遇見了你...”
淅淅瀝瀝。
雨水淋濕了空無一人的南北山。
緋衣站在一個孤墳前,身上還穿著那件燦爛如火的紅衣。
看著那塊墓碑,
她默默地想,為何相遇時如春風般溫暖了自己的人,到頭來又會如此絕情?
為何對方能不知,自己所作的惡,自己在這世間所忍受的痛,全都是因為他。
這個世界一點也不美好。
所有生靈都背負著荒唐的“有罪論”,在這個熔爐中經曆著反複輪回。
自遇見你過後,我便沒有了去轉世投胎的想法。
因為,你所在的地方,於我而言便是彼岸。
......果然。
老道人生前做的好事太多了,死後便轉世投胎為人,並沒有變成鬼。
好在,
被她用法子給尋到了。
又在人間忍受了十幾個春夏秋冬,又是一個輪回。緋衣在血染的屋子裡抱起了那個哇哇啼哭的嬰兒。
待到對方少年後,五官雖不似前世,可在有心培養下,那澄澈的眼神卻是一模一樣。
正是山花爛漫時,那紅衣女鬼俯身問,“上機,我其實是作惡的鬼,為求轉世投胎,培養你這一生。你可願意成為我的功德?”
“我自是答應師傅的。”
年輕的上機道人毫不猶豫。
......
緋衣本想將其一輩子套在自己身邊,直到上機道人生長出了白發,直到那張蒼老的麵容勾起了她越來越多不堪的回憶。
終是罷了,想通了。放手。
於是,上機道人直到六十四歲的高齡才下山,遊曆世間,為死後積累功德。
也正是因此,那副上品的鐘馗撫劍圖竟會在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道人身上。
命運又是如此的捉弄。上蒼絕不會因為你一時悔過就放過你曾經犯下的一切。
不知是不是傳說中的因果報應,
蝕月突兀地降臨,讓本要放下一切了的紅衣女鬼,終於是徹徹底底地被困在這個人世間,
以厲鬼的身份,
接受屬於她的煎熬。
......
再一次地,
紅衣女鬼站在山道的上方,下方是花甲之年的老道人。
隔了隻有幾十步。
緋紅色的雲遮蔽了上空的月亮,灑下淒豔的光,映得那件紅衣愈發鮮豔。
藏在暗處的沈然心中微驚,這女鬼的道行可真是不低。方圓百裡以內竟是被它屠戮得個乾乾淨淨,連一丁點蟲鳴都聽不見。
“彆再過來了,你...離我遠點。”她啟合嘴唇,前所未有的艱難,是忍受著鬼性,
是想到了那一日對方對自己說出的相同無二的決絕之語。
“回來的路上,徒兒遇到了一個惡人。”
山道下方,上機道人忽然開口,“那惡人怕不比師傅你犯下的輕多少。與那惡人為伍,徒兒的名字在生死簿上應該也沒法洗清了。”
“哈?你說誰是惡人呢!”
藏在暗處的沈然立馬瞪眼。
“誰敢如此傷你!是誰!!”聽聞對方的陰德竟遭了如此大損,紅衣女鬼凶性大作。後方的天地儼然又有群魔亂舞,法相降臨的恐怖之勢。
“我本就是師傅你的功德。”
上機道人臉上老淚橫流,白發齊舞,大聲喊道,“我想通了,我不去轉世投胎了,我要一起陪在師傅你身邊。”
緋衣頓時遭重,節節後退,作為一個鬼,竟也體會到了內心絞痛。
這一句話...為何是這時,為何是這時?故人依舊在,卻不是當時明月了。
她倒坐在地麵,紅衣攤開成一朵淒美的彼岸花。
在激發作惡的鬼性的蝕月下,她萬般絕望地看著那個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的道人。
“小女鬼,你可否願意成為貧道的功德?”那個年輕道人這樣問。
“緋衣!!你為何要如此傷我,到底是為何啊!!!!”那個老道人流出血淚地大問。
鬼性,人性,功德,轉世,作惡,情感,掌管因果報應的生死簿...
“這便是生死簿對我的懲罰嗎?”緋衣呢喃。既能忍受數百年的折磨,不入輪回,性情倔強剛烈如她自是不信陰德的。卻不曾想,那一箭以如此斃命的方式射進了自己心口。
作繭自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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