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劉太醫來了,黃公公帶著禦賜靈丹,也在路上.....」嚴府內宅,嚴嵩躺在榻上,歐陽氏和媳婦吳氏正在照顧。
吳氏出現在這裡,正是向府中釋放出明確的態度,絕不容許嚴世蕃胡作非為,休妻娶妓。
當然,稍微有些政治頭腦的,都知道當務之急,還是穩住嚴黨的局麵,不能在首輔倒下的關頭,被政敵得利。
因此當宮內的消息傳來,管家一溜煙地朝裡麵奔來時,是邊跑邊大聲高呼的。
傳喚太醫,賜予丹藥,表明的是態度。
能讓朝野上下知道,陛下依舊十分在乎嚴閣老,令各方不敢造次。
果不其然,四周的騷亂很快平息下去,屋內的氣氛也輕鬆了不少。
隻要聖寵未失,那就是小小的風波,頂多背後被人嚼嚼舌根,影響不了大局。
嚴嵩適時地醒來,吩咐道:「備下厚禮,以謝禦醫.....」
管家領會,太醫得巴結好,病情適宜,不輕不重,後麵才好應對。
嚴嵩又接著道:「將那妓子先逐回賤籍,再亂棍打死,嚴世蕃送回分宜,好好反省!」
吳氏麵色微變,拜倒下去:「夫君他隻是一時糊塗.....」「不必說了!」
嚴嵩抬起手:「我們昔日太過縱容,以致他目中無人,驕狂生事,趁著還未招惹到殺身之禍,速速出京避禍!」
歐陽氏也道:「慶兒的那些妾室,願意跟著回江西老家的,一並帶上,倘若有不安分的,就地遣散了去。」
見兩位家中主事的有了定奪,吳氏隻能應下:「是!」
歐陽氏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嚴嵩則悠悠歎息:「福之為禍,禍之為福,化不可極,深不可測也......」
三人安靜下來,開始等待太醫和宮人入府。
然而左等右等,太醫不來,右等左等,丹藥不至。
彆說歐陽氏和吳氏有些坐不住了,就連一向沉得住氣的嚴嵩,都生出不安來,使了個眼神。
吳氏起身出去,片刻後匆匆返回,語氣惶急地道:「父親大人,有消息了,劉太醫和黃公公都被傳喚回宮了!」
嚴嵩心中一沉:「速去詢問孟公公,到底出了何事?」
孟公公是司禮監裡與嚴黨關係最為密切的秉筆太監孟衝,關鍵時刻傳遞消息,足以扭轉局勢。
可這一回,孟衝直接將嚴府派去的人拒之門外,連半句話都不願意透露。
嚴嵩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了,思索半晌,得出結論:「陛下莫非懷疑老夫在裝病?」
倘若真是如此,嘉靖臨時喚回醫師和宮人,就能夠解釋了。
這一手也確實狠毒。
收回禦醫和丹藥,嚴嵩如果真的病重,嚴黨勢必沒了主心骨,被清流打得節節敗退,實力大衰;如果嚴嵩沒幾日就康複,嚴黨的局勢倒是能夠穩得住,卻表明他正是裝病欺君,後患無窮!
….
似乎怎麼選,都是大敗虧輸的局麵....嚴嵩身體顫了顫,湧出後悔。
伴君如伴虎,想要糊弄這位天子,確實太難了!
思考良久,嚴嵩都沒有主意,隻能看向歐陽氏:「去將東樓叫來,商議大事!」
歐陽氏麵帶憂慮,低聲道:「老爺,要不退一退吧?」嚴嵩苦笑:「退不得.....老夫若是倒了,尚且有一線生機,我兒則必死無疑!」
歐陽氏趕忙起身,很快將嚴世蕃領了進來,同樣出現的還有琴鳳,兩人還牽著手。
嚴嵩看得氣血一陣翻湧,趕忙閉上眼睛,但並未嗬斥。大局為重,這個時候隻能忍了。
而嚴世蕃眼見父親沒有多說什麼,得意一笑,這才鬆開,對著琴鳳親密地低語了幾句,後者依依不舍地出了外間等待。
直到腳步聲離去,嚴嵩才重新睜開眼睛,將事情詳述一遍:「依你之見,接下來當如何?」
嚴世蕃眯了眯眼睛:「陛下不會無緣無故轉變態度,定是宮內生出了變數,先將這件事查清楚。」
嚴黨平日裡收買的太監不止一人,終究有人動心,透露出了消息:「李天師入宮,是他讓陛下改變了態度!」
嚴嵩恍然之餘,滿是忌憚:「此人終究是出手了,讓他當了天師,果然是大患.....老夫這個病是裝不下去了,此次當真是走一步錯招!」
嚴世蕃嗤笑:「本就是小事一樁,爹你偏要鬨一鬨,現在後悔了吧?晚嘍!」
嚴嵩眼睛瞪大,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咬牙道:「你這逆子......逆子.....現在該如何是好?」
嚴世蕃哼了一聲:「他們要倒嚴,卻不想想,六部九卿,各處巡撫,北邊門戶將領,多是我們提拔......若是我父子真的倒了,從京師到地方,從東南到西北,得換多少官員?如今南倭北虜,邊患不斷,亂民四起,陛下敢冒這個風險?」
嚴嵩倒吸一口氣:「你要威逼陛下?」
嚴世蕃反問:「不然呢?陛下最恨欺瞞,一旦認定爹是裝病,肯定會大為厭惡,我們父子在他心裡,可都臭了,不靠這樣的威逼,難道還指望刻薄寡恩的天子大發慈悲?綁了大明江山作要挾,方能保住嚴黨的權勢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