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明哥哥……兄弟我……要先走一步了……”
穆弘躺在榻上,麵容枯槁,手輕輕抬了抬,又無力地落了下去,眼中露出不甘:“隻恨沒能死在戰場……而是窩囊地逝於床榻……我堂堂大好男兒……唔!”
“兄弟莫要說了……莫要說了……”
宋江抓住他的手,滿臉都是悲痛。
自從來到金國,穆弘穆春兄弟就水土不服,時常病痛。
偏偏還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找了高麗的大夫。
驟然從南方溫熱潮濕之地,來到北方苦寒冰冷之地,已經不適,但真要調理,以兩人的體質也能撐下來,結果吃下高麗醫師所開的百草方後,身體每況愈下,穆春月前就腹瀉不止,不幸去世。
弟弟走了,穆弘更加悲傷,也臥床不起,到了今日已是油儘燈枯,眼見又要送彆兄弟,宋江淚水奪眶而出:“悔不該信那庸醫呦!”
穆弘道:“鐵牛已經砍了那庸醫……也是為我報了仇……公明哥哥……我們這般……這般死了……是不是沒個好名聲?”
宋江眼神頓時堅定起來,重重握住他的手:“兄弟放心,宋江定為大家爭一個身後名,不讓你們白白犧牲!”
“好……好……”
穆弘輕輕點頭,聲音越來越低,手最終無力地落下。
等到宋江緩步走出屋子,就見李逵、孫二娘、鄧飛、鮑旭,沉默地站在外麵。
彼此相對,眼眶通紅,默默無言。
先是王英,然後是張青,如今是穆弘和穆春,當年跟著宋江一起闖蕩的八大將,如今隻剩下一半。
而這一半同樣朝不保夕,處於敵人的地盤上,金人本就殘酷暴虐,動輒殺戮,起初還對趙宋宗室有一些基本的尊重,如今則表現得越來越不耐煩,衝突一觸即發……
所以送走穆弘後,宋江深吸一口氣,開始安排。
孫二娘去見皇後,成功調走一批金人的監視,鄧飛和鮑旭又找相熟的高麗漢民飲酒,又吸引注意,宋江這才帶著李逵,往章惇所在的院落而去。
未到院中,就聽到裡麵傳來誦經念佛之聲。
宋江的神情有些複雜。
近來這位老丞相,似乎越來越崇佛了。
正當壯年的穆春穆弘,都因為水土環境而不幸染病身亡,章惇年近八十,又是福建出生,自然更很難適應這裡的環境,不久前大病一場,所幸沒有找高麗大夫,硬生生撐了下來。
但病愈之後,這位似乎也看破紅塵,近來吃齋念佛,不理世事。
宋江擔心沒了老丞相,位於此處的宋人心氣,肯定徹底散掉,但想到經曆了那麼多起起伏伏,若能遁入空門,也未嘗不是一種心靈上的解脫,才感到十分矛盾……
他沉住氣,到了院門口,就見一隊金人士兵正圍在火爐邊上取暖,為首的壯漢聽到腳步聲,轉頭一看,目光頓時亮起:“宋將軍!”
宋江眼角一跳,快步上前抱拳道:“渾黜謀克!”
李逵沒有拿板斧,但也緊緊跟在哥哥身後,露出警惕之色。
因為這個完顏渾黜可不比彆人,是“弑君者”完顏杲的親信下屬,一直鞍前馬後,立下汗馬功勞。
他們不知道,曆史上此人在女真起兵時一路立功,每場關鍵戰役都有完顏渾黜的身影,最終封徐國公,為開國功臣,而這個世界,完顏渾黜主要負責看守趙宋宗室和臣子,反倒在正麵戰場立功較少,不過也成為了趙宋遺民最不願看到的人物。
偏偏還要忍辱負重,宋江臉上就擠出真誠的笑容:“這天寒地凍的天氣,渾黜謀克還在儘忠職守,實在辛苦!”
完顏渾黜笑道:“俺們以前在金水邊時,那日子可比現在苦多了,現在還能買酒暖和暖和身子,可惜酒錢是一日比一日貴,窮啊……”
宋江立刻從腰間取下錢囊,也不從中取,直接將整個遞過去:“宋某這邊還有幾兩碎銀,若謀克不嫌棄,務必收下。”
目睹這一幕,李逵才明白為何每次宋江來這裡,都要把裡麵的銀子分出大半給自己裝著,哥哥果然機智過人。
而完顏渾黜探手接過那稍顯乾癟的錢囊,掂了掂,已經很滿意了:“宋將軍真是妙人,俺們兄弟就多謝了!”
宋江故意露出幾分肉痛之色,乾笑著道:“客氣客氣!”
完顏渾黜卻不放過他:“不過有件事,俺倒是想不明白,你們宋人平日裡吃穿用度,都是我們金人供著,怎麼總是有錢財在身呢?”
宋江心頭火起,趙佶準備隨金人北狩時,是帶著大批財物的,趙宋宗室同樣身上穿金戴銀,如今錢財被搜刮走,連那些皇族身上穿著的飾物都被奪去,竟然好意思說是金人供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