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之中。
武承嗣拿著茶杯,時不時喝上一口,很快喝完茶後,就開始旋動杯口,視線不斷轉動,腰背扭動,身體的每個部位,似乎都充斥著忐忑與不安。
他身側的郭元振神情自若,就連第一次正式出任務的薛楚玉,都早已冷靜下來。
等了才半刻鐘的時間,武承嗣就忍耐不了了,開口道:“卞國公至今還未現身,是不是要對我們不利?”
郭元振目不斜視,低聲道:“周國公請稍安勿躁,剛剛府上仆人也說了,卞國公身體不適,很快就會出來,沉下心,彆忘了我之前說的話……”
在入府之前,郭元振諄諄教導,就像是孩童去學館前,爺娘囑咐著要好好聽先生的話,武承嗣當時也連連點頭表示明白,但此時等待片刻,就失去了耐心,皺起眉頭道:“可是……”
郭元振立刻補上了一句:“不想入宮見太後了麼?”
武承嗣頓時老實下去,乖乖坐好。
沒有等待多久,在兩位小郎君的攙扶下,泉男生走入堂中,虛弱地道:“老夫身體不適,讓周國公久侯了,還望見諒。”
武承嗣仔細看了看泉男生臉上,也沒辦法確定那病弱是不是裝的,開始背詞:“卞國公客氣了,是我冒昧打擾,勞你拖著病體前來,這多不好,讓小輩出來見一麵就行了嘛!”
這是郭元振教他的詞,原本能恰到好處地引出接下來的話題,隻是武承嗣的語氣姿態拿捏得太不到位,泉男生眉頭微揚,直接道:“我還未到年邁不可見客的地步,豈能那般失禮,周國公請!”
雙方入座,泉男生位於主位上,開口道:“不知周國公此來,有何事指教?”
武承嗣乾笑一聲:“不敢稱指教,就是過來竄竄門,你我兩家互為鄰裡,多多走動,也是一件好事……”
泉男生微微點頭,語氣溫和:“此言甚是,不過周國公剛剛遞上拜帖,就入府門,若說隻是鄰裡走動,未免有些急切,你我也不是第一次往來了,何必這般客套生疏呢?若有事情敬請開口,我隻要能辦到的,絕不虛言托詞。”
郭元振和薛楚玉眉頭微凝,沒想到對方主動試探,頓時心生警惕。
武承嗣則覺得這位挺好說話,就是一個和善的老頭,不禁笑道:“既然卞國公這麼說,那我也不客氣了,其實就是坊間有些對貴府不好的謠傳,說泉氏族人與新羅的暗諜有些往來……”
泉男生聞言,眼神變得淩厲起來,武承嗣迎著那視線,語氣頓時弱了下去:“我是不信的,但還是第一時間來告訴卞國公,省得外人胡說,汙了你們的名聲,嗯,就是這樣……”
泉男生沉默下去。
就在包括郭元振在內的三人,都認為他會矢口否認之際,這位卞國公卻歎息道:“多謝武兄好意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啊!”
武承嗣愣住:“什麼意思?”
泉男生正色道:“我泉氏出身高麗,是與新羅有大仇的,坊間卻編出此等怪異傳言,恐怕族內確實有不軌之徒,被賊人窺到可趁之機,欲利用少數害群之馬,陷我等忠誠之輩於不利!”
他說到這裡,拱手一拜,改變稱呼:“幸得武兄忠義,特意前來提醒,不如與我一同入宮麵聖,向陛下稟明情況如何?”
武承嗣完全沒料到這個發展,張了張嘴,下意識把實話說出來了:“聖人恐怕不樂意見到我的……”
泉男生其實是以進為退,他才不希望在這個關鍵時刻與聲名狼藉的武氏子共進退,憑白增加家族的風險,立刻道:“武兄既有此擔憂,我也不便勉強,隻希望武兄能明白我的態度,我卞國公府上,是絕對不會姑息賊子的!”
這話的意思,就是讓武承嗣回去複命,但武承嗣隻是鬆了口氣,喃喃低語:“不讓我麵聖就好,不讓我麵聖就好……”
泉男生心裡暗歎,這種蠢貨若是自己的族人,早就趕出府去任其自生自滅了,可對方偏偏是國公,有一個當太後的姑母,隻能強忍著不耐,說得再直白些:“請武兄回去,將我的話轉達,我卞國公府上,絕不會窩藏賊子!”
武承嗣怔了怔,看向郭元振和薛楚玉:“現在就回去麼?”
泉男生無奈,目光也乾脆轉了過去:“這兩位賢侄氣度不凡,武兄不介紹介紹?”
武承嗣臉色微變,趕忙辯解:“他們是後生小輩,今日隻是隨我一起來見見世麵……”
泉男生看著郭元振:“我卻覺得這位賢侄頗有幾分眼熟,應是大朝會時見過麵,如此年紀就能入仕,實在是後生可畏。”
然後又轉向薛楚玉:“這位賢侄相貌堂堂,更似薛將軍,我泉氏一族最敬重的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