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摩羅走出金光門,轉身看向這座世上最偉大的城市。
他不想連累使節團,但昨晚又做了一件此時回想起來,仍覺得瘋狂的事情。
帶著武敏之,偷入皇城,藏身佛像。
以前李治和武後住在太極宮的時候,由於太極宮就在皇城後麵,皇城的守衛十分強大,根本不可能潛入。
但自從大明宮建好,帝後搬家去了東北邊的大明宮,太極中宮空置下來不說,絕大部分禁衛也隨之調離,皇城的守衛強度頓時大幅度下降。
在武敏之的指點下,鳩摩羅還真找到一個換崗的漏洞,悄無聲息的把他帶了進去。
然後是縫合。
鳩摩羅從未想過,自己的針居然會用在這種事上。
而此舉到底是不是褻瀆佛祖,他也十分迷茫。
“或是佛祖向世人的警醒,或是貧僧私心作祟,對此行終究不甘……”
“諸惡莫作,眾善奉行,阿彌陀佛!”
鳩摩羅雙手合十,最後向這座城市行了一禮,飄然離去。
“事實證明,彆惹一個瘋子!”
與此同時,朱雀門前,李彥看著血色如來,都不禁發出感歎。
武敏之是被他整瘋的,但就算讓他這個毫無忠君崇佛之念的人來製定計劃,也萬萬想不到如此瘋狂的一幕。
以如來為刑場!
以法會為刑具!
衝擊力太過勁爆!
耳中回蕩著武敏之的厲嘯,李治皺起眉頭,隻覺得頭疼欲裂。
此時此刻,這位天皇陛下是真的後悔了。
早知道此子乖戾瘋絕到這個地步,當年就該將此人拿下。
何苦留到今日,鬨到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陛下,此事由我來收拾!”
武後倒無後悔之念。
她隻想解決現在的麻煩,鳳目含煞,排眾而出,主動朝著佛像走去。
一身孝服的皇後,原是為榮國夫人送葬,此時卻與血色如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看到武後接近,武敏之已經叫到沙啞難聽的聲音,也不由自主的一滯。
他對於阿婆是恨,對於這個心狠手辣的二姨,是真的有些怕。
果不其然,武後開口:“賀蘭敏之,你烝於榮國夫人,恃寵多惡,司衛少卿楊思儉女有殊色,選以為太子妃,你逼而淫之,致死楊氏跳湖,其父哀死……你罪無可赦!!”
群臣為之一怔。
狠!真狠啊!
烝於榮國夫人,烝這個字原本的意思,是指火氣上行,在這裡毫無疑問是以下亂上,有不正當的關係。
帝後一向以孝子孝女自稱,如此一說,彆人還能如何。
而這確實是最佳的處理方案,既然藏不住了,不如乾脆揭開,速速解決。
本來看戲的大臣麵色也鄭重起來。
武後自揭醜事,大義滅親,此事再鬨下去,關係的就不僅是武氏了,還影響著整個朝廷的顏麵。
一時間,上至入閣的群相,下到普通的禁衛,齊齊高頌:“皇後聖明!”
太子心頭一悲,楊氏父女的冤情終於洗清,卻是以這個他也難以接受的方式:“母親聖明!”
“賀蘭敏之?你稱我為賀蘭敏之?”
武敏之關注的方麵,卻和其他人不同。
楊氏父女怎麼死的,他根本不在乎,反倒對於改名特彆敏感。
他為數不多的成就,是與武敏之這個名字密切相關,而非賀蘭敏之。
武後把姓氏重新改回,棄如敝履,令武敏之麵孔扭曲:
“用得著我時,你將我改姓為武,傳承你武氏的香火!”
“現在用不著了,又將我除姓複名,惡婦,我不會如你願的!”
武敏之膽怯儘去,破口大罵,看向皇室的方向。
太子李弘和太子妃裴氏的身後,他的弟弟妹妹們都站著。
六大王李賢、七大王李顯、八大王李旦和小公主。
李賢最為俊朗,李顯身姿魁梧,李旦年紀還小,小公主今年更是隻有六歲。
她目前還不能稱為太平公主。
太平一名是道號,也就是曆史上的明年,小公主以替去世的榮國夫人祈福為名,出家為女道,不過隻是名義上的,實際上還是住在大明宮裡,在帝後身前承歡。
直到儀鳳四年679),又打了勝仗的吐蕃派使者入長安求婚,點名要娶走十四歲的公主,武後不想讓愛女遠嫁,修建了太平觀讓她入住,正式出家,以拒絕和親,到那個時候,她才叫太平公主。
此時小臉紅撲撲的公主,還一直懵懵的。
年紀太小的她,就聽到一片吵鬨,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可惡魔沒有放過她。
武敏之尖叫:“惡婦,你少了很多罪名,我還在那佛堂之內,淫辱小公主的隨身婢女,她就在邊上,是不是嚇得不敢回宮告訴你們啊?”
眾人下意識的看過去,太子妃趕緊將小公主抱入懷中,捂住耳朵,但她的雙眼還是很快蓄滿淚水,哇哇大哭。
太子連聲咳嗽,差點向後軟倒,三個皇子怒發衝冠,就要衝出去。
武後終於明白自己的小女兒,後來為什麼再也不願意去外祖母府上了,氣得渾身發抖:“住口!你這豬狗不如的畜生!我要你不得好死!!”
“我已經不得好死了,為什麼不能說!還有,還有很多很多事……”
武敏之繼續狂笑,看著武後的位置,強忍住全身上下的無比疼痛,默默期待著:“靠過來,靠過來,我要用佛像砸死你!”
大佛矗立,看似穩如泰山,但武敏之能聽到裡麵麻布的撕裂聲。
由於下方的禁衛拚命推動車架,原本穩固的底座不斷晃動,這尊巍峨高大的佛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