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和苗神客出了大明宮,翻身上馬。
一路上,兩人聊得挺好。
主要是苗神客曲意奉承。
北門學士,號稱位卑權重,以區區六品職位,分宰相之權。
不過這個權,其實全是武後的延伸。
當武後權勢衰退,北門學士的風光,也隨之消失。
如果不是看在帝後的麵子,入閣宰相會給你們這群小嘍囉分權?
最悲劇的,他們花費數年心血,編撰了大量宣傳武後執政理論的理論著作,努力提高武後的個人形象與威信。
結果被武敏之用一場法會的時間,毀了個七七八八。
直到這時,苗神客才發現自身的渺小。
因此對李彥這種無論是身世背景,還是官職品階,都比他們強的自己人,態度那叫一個熱情。
李彥對於這種筆杆子智囊團,自然也不會輕視,請教道:“關於賈思博之案,苗佐郎可有教我?”
苗神客的官職是著作佐郎,從六品上,趕忙答道:“李機宜客氣了,下官有些淺見,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李彥明白,這是要說人壞話了,點了點頭道:“苗佐郎來我府上吧,我們詳談。”
回到衛國公府上,李彥將苗神客帶到偏廳,讓人奉上茶飲。
苗神客品了品,不太習慣,但還是有滋有味的喝了起來。
直到仆從退下,沒了外人,這位北門學士開始直言:“李機宜想要審問賈思博,從他口中得到情報,最大的難點不在外,而是內衛的崔閣領。”
李彥其實並不想從賈思博身上找突破口,不過這件事就不必跟這位說了,眉頭微揚:“願聞其詳。”
苗神客道:“這位刑部侍郎,家學淵源,為人高傲,有入閣之意,卻慢了裴尚書一步。”
涼州都督裴思簡如今已經升官,進兵部尚書,並同中書門下三品。
唐朝以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三省,綜理政務,共議國政。
中書令、侍中和尚書仆射,分彆是這三省的長官,也就是宰相。
但李世民自己當過尚書令,他做皇帝後沒有臣子敢做尚書令,於是尚書令一職空懸,改以左右仆射ye),為尚書高官官。
所以理論上說,唐朝的群相製度,會有六位宰相,兩位中書令、兩位門下侍中和尚書左右仆射。
但“同中書門下三品”的出現,意謂與中書令和侍中相同,讓宰相位置變得靈活許多,裴思簡任兵部尚書,又並同中書門下三品,那就是標準的宰相之位,擁有參與三省決議的權力。
這一步至關重要,顯然在涼州的功績是關鍵推動,如果崔守業早早就盯著宰相的位置,卻被裴思簡捷足先登,自然不甘。
再加上崔守業本來就是刑部侍郎,前段時間主持審問賈思博的主官就是他,結果並無成果,萬一落在彆人手上交代出什麼,他顏麵何存?
於公於私,崔守業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一定想把賈思博的價值牢牢抓在手裡。
“崔守業,這名字起的倒是不錯,他父親就是宰相,這是想世襲啊!”
李彥明白了這個關係後,心中調侃一句,開口問道:“那李閣領呢?他會不會站在崔閣領一邊?”
李閣領是李義琰,一位為人剛正的老先生,苗神客搖頭道:“李閣領倒是不會偏幫崔閣領,但他不會偏幫我們。”
李彥奇道:“那單單崔閣領一人,沒辦法影響大局吧?”
內衛五位閣領,丘英自不必說,裴行儉和安元壽也是他的人脈,單就崔守業一人……
苗神客苦笑:“李機宜恐怕不知道,十二位機宜使裡麵,崔閣領的影響很大,或有半數願意聽他調遣。”
李彥細細問了,才明白這家夥確實不容小覷。
裴行儉是吏部侍郎,這種官員一向桃李滿天下,提拔的人才很多,但十二位機宜使裡麵,卻隻有一位門生。
安元壽雜胡出身,在地方上安氏勢力龐大,但中樞裡暗暗被關隴排斥,沒什麼得力親信。
這兩位主要還是負責帶兵,各有外職統帥軍隊,內衛之職是輔助,更好的掌握情報與後勤動向。
如此算來,內衛目前的兩大山頭,一個是丘英,另一位就是崔守業。
丘英是內衛老人不假,後來也推薦了兩位機宜使人選,李治都予以采納,表現出了信任,卻也隻有兩位。
相比起丘行恭結的仇,崔守業的父親崔敦禮擅於經營,留下的人脈關係可強太多了。
足足六位機宜使,五品要員,與他有不淺的聯係,包括之前的東宮洗馬竇靜。
“又一個武敏之啊……”
李彥倒也不急。
所謂無欲則剛,他本來也不準備在審問賈思博身上搶功勞,自然看得開。
找出賈思博背後的人,答案比過程重要。
乾死那個叛徒,確保背後不會被捅刀子就好,審問過程的功勞,崔守業拚了命的要爭,由著去唄。
在李治手下乾活,一副長袖善舞,勢力龐大的模樣,看看梅花內衛搞不搞你!
當然,剛剛見過武後,武後又連嫡係親信都派過來輔助了,李彥不能擺出摸魚姿態,眉宇間流露出三分凝重:“看來優勢在他!”
苗神客卻笑道:“李機宜不必擔憂,崔閣領再是爭搶,還是需要撬開那犯人賈思博的嘴,他貪功心切,已經在涼州之案上出了一個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