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天敦臉上表情似笑非笑:“世子認為漢城的亂黨膽敢跟我們展開武力對抗?”
李凒心道狗急跳牆有什麼不敢的,難道能指望他們主動投降不成,但嘴上卻是十分客氣:“是在下失言了,那些亂黨接下來肯定會組織叛軍去攻打不肯歸附他們的地方,但要與貴軍對陣,想必他們應該不至於要自尋死路。”
李凒當然不敢質疑海漢軍的聲威,隻能強行解釋一番,以表明自己的立場。
錢天敦道:“那世子是希望先禮後兵,還是直接出兵攻打漢城?”
李凒應道:“在下不善軍事,豈敢在兩位將軍麵前胡言。”
錢天敦道:“無妨,世子是在漢城長大,對城中情況和朝野狀況都比我們熟悉得多,在采取行動之前,我們當然也需要聽一聽世子的意見。”
王湯姆也說道:“錢將軍說的不是客氣話,世子能夠提供的信息,對我們來說很有參考價值。特彆是對於目前還在城裡的文武官員,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可信,哪些人是真正的危險人物,我想世子一定比我們更清楚。如果世子能多提供一些意見,也可避免我們在行動中誤傷了好人。”
王湯姆這話乍一聽沒什麼問題,但李凒卻覺得後背隱隱發涼。他不是第一次跟王湯姆打交道,知道這名海漢將領看似大大咧咧,十分豪放,但實則心思縝密,說話做事都極有目的,絕對不會浪費口水說一堆廢話。
王湯姆想讓李凒提供信息來避免誤傷好人,這隻能說明一件事,他其實已經做好了動武的準備,而且會順便借著這個機會,除掉一些特定目標。至於哪些人是要重點關照的“危險人物”,王湯姆給了李凒一個點名的機會。
換句話說,這便是暗示李凒可以借著這個機會,以合理合法的手段除掉所有可能擋住他前進道路的人。
不管是朝廷高官還是王室成員,任何讓李倧或他不便出手收拾的對象,在當下這種局勢中,海漢人都可以毫不費力地安插一個謀逆罪名,然後讓其從世間消失。
這樣的對象有嗎?不但有,而且為數不少。
從1392年李成桂取代王氏高麗建國算起,李氏一族統治朝鮮已有二百餘年,氏族早就龐大無比,幾乎每一代都會有若乾試圖染指王位的野心家,李倧自己便是實現了這一目標的其中之一。而在他登基後嘗試推翻他取而代之者也不是少數,隻是迄今為止尚無真正的成功者罷了。
但王室成員大多沒有實權,隻有一個領俸祿時才有用的頭銜,就算想造反,其實也很難自行組織起足夠的兵馬和後勤支援,想要獲得朝廷各部高官的認可更是難上加難。
所以真正的威脅,其實是那些潛伏在朝堂之上,表麵上效忠王座上的統治者,暗地裡卻勾結串聯,試圖另行推出一位新統治者,以便讓自己成為攝政大臣的陰謀家。
在李倧執政這十幾年期間,不管是心懷不滿的王室成員,還是野心勃勃的臣子,都一直在不斷地湧現出來。李倧殺了不少,還流放了許多,試圖以此來杜絕政變的傳統在自己身上發生,但這種嘗試最終還是失敗了。
李倧不是不知道有些人的野心,但站在他的位置上,也並不是想除掉誰就能除掉誰,有些人要是沒了,可能會比他們活著時帶來的麻煩更多。他需要這些人來保持各個派係的平衡,需要他們來治理國家。
但這樣的平衡極難長期保持下去,在李倧還沒能想出一個萬全的處理之策時,他苦心維持的平衡便已經崩盤了。
李凒最近幾年輔助父親執掌朝政,自然也是見證了這些明裡暗裡的權力鬥爭,也大致知道父親信任誰,討厭誰,忌憚誰。在趕回國的途中,他就不下百次地在腦海中反複回憶了這些名單,琢磨到底是哪些膽大包天之徒敢行此大逆不道之舉。
而在此同時他也暗下決心,自己若是他日登基掌權,絕不可像父親一樣瞻前顧後,優柔寡斷,隻要發現於己不利者,一定要儘早鏟除,絕不可坐視其發展壯大,直至尾大不掉。
但這種事要具體怎麼做,李凒卻沒多少經驗,他父親殺的人流放的人,幾乎都是公開跳出來造反的人,並沒有傳授給他什麼厲害手段。要怎樣找理由安排罪名除掉那些朝堂內外的隱患,李凒其實並無良策。
這或許也是他為何在聽到王湯姆先前提出的條件後,沒有作什麼商量便答應下來的原因之一。今後有這樣一個專門對付野心家的機構,或許並不是什麼壞事。
但成立機構的事尚遠,王湯姆似乎也不打算等到那個時候才開始對朝鮮王室和官場上的異己分子動手。隻要李凒發話,那麼海漢軍便會趁著這個平亂的機會,順便就幫他把那些朝堂內外的麻煩人物一並解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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