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9年十二月，波斯灣霍爾木茲海峽。
雖然時間已經入冬，但在氣溫常年二十來度的波斯灣地區，卻沒有任何寒冷的跡象。這也為波斯灣沿岸的各處港口創造了良好的通航條件，不會像高緯度地區那樣一到冬季就被冰封數月。
但即便氣候條件適宜，也並不是所有港口都能順暢地保持運作。
比如地處海峽北部的霍爾木茲島，明明一切如常，貿易規模卻是接連幾個月出現了大幅度的下滑，十一月的貿易量相比去年同期更是連一半都不到了。
近期停靠島上港口的商船，絕大部分都是來自葡萄牙自家，而往常那些來自附近地區的阿拉伯商船，卻像是集體商量好了一樣，竟然都沒了蹤影。
阿拉伯商人當然不會平白無故地從波斯灣消失，他們不來霍爾木茲島的唯一原因，那就是出現了某個能帶給他們更多收益的替代者。
魯伊深知阿拉伯人大多是利益至上，趨炎附勢之徒，這些人在需要葡萄牙提供的商品時個個都是笑臉相迎，可一旦找到了其他有實力的供貨商，變臉的速度真就比翻書還快。
阿拉伯商人和商船去了哪裡，魯伊當然並不是一無所知，畢竟南邊的伏波港距離霍爾木茲島就兩百多裡，他也一直在設法監控當地的動向。
而且去到伏波港的阿拉伯商人中，其實也不乏有替葡萄牙搜集信息的耳目，魯伊也由此了解到伏波港的近況。
自海漢協助希胡在伏波港舉行建國典禮以來，這幾個月當地的貿易量都處於快速增長狀態。特彆是希胡國接連吞並周邊幾個小部族之後，一下子便從平庸之輩變成了眾多勢力巴結的對象。
當然了，很多人巴結希胡是假，借著希胡這個梯子與海漢攀上關係才是真。
海漢從東方販運來的高級貨，相比霍爾木茲島不僅品種多，而且價格也更具優勢。但這些高級貨目前的供應量是有限的，唯有與之搞好關係，才能有機會從伏波港進到貨。
雖然海漢人沒有公開搞排他性質的貿易協議，但一部分阿拉伯商人為了得到海漢的青睞，卻在自願履行這樣的做法，主動將伏波港作為與東亞貿易的唯一渠道，不聲不響地放棄了霍爾木茲島這個老主顧。
魯伊當然也沒有坐視局勢繼續惡化下去，他已經派人帶著自己的親筆信前往伏波港，不過所要接觸的對象並非海漢人或希胡人，而是去到那裡從事貿易活動的阿拉伯人。
他承諾將會減免霍爾木茲港的交易費用，並且降低來自歐洲那些商品的批發價格，甚至可以為那些信譽好的商家提供賒賬和分期付款服務。或許這些措施將會有助於挽回人心，讓那些阿拉伯商人回心轉意，重新回到霍爾木茲島來。
今天就是使者回來的日子，魯伊衷心希望會有好消息，但同時也很擔心自己的舉措還不夠有吸引力，難以達到預期的效果。
從天明一直等到日落，終於等到了從伏波港回來的使者，然而帶回來的消息卻是讓魯伊心頭一涼。
他的使者接觸了十幾位阿拉伯商人，但得到的答複都是大同小異——霍爾木茲島目前提供不了他們所需的商品和價位，所以他們首選的交易場所暫時不會再是霍爾木茲島。
魯伊怒道：“難道你沒告訴他們，隻有在我們這裡才能買到來自歐洲的貨物！”
使者畏畏縮縮地應道：“說是說了，但是……”
“但是什麼！”魯伊不等他說完便怒吼著追問。
使者吞吞吐吐地說道：“但是那些阿拉伯人說了，歐洲貨並沒有什麼必需品，基本上都可以被價廉物美的海漢貨替代，但伏波港所提供的貨物，卻沒法在我們這裡找到替代品……”
魯伊越聽越氣，再次打斷了使者的講述：“他們那兒有什麼不可替代的東西？不就是絲綢、茶葉和瓷器嗎？”
使者戰戰兢兢地補充道：“……還有……武器裝備！”
魯伊眼神一凜：“海漢人開始在伏波港公開出售武器裝備了？”
使者應道：“他們在港口弄了個武器裝備展館，專門用來展示海漢產的各式裝備，感興趣的人很多，但海漢設置了采購武器裝備的門檻，並不是誰都能獲得購買資格。”
魯伊哼了一聲道：“采購門檻？不過是故弄玄虛，囤貨居奇的手段罷了……他們設置了什麼條件作為門檻？”
使者應道：“條件倒是很簡單，就是奉海漢為宗主國。”
魯伊有些不可置信道：“就這樣？那不是等於沒有門檻？”
使者解釋道：“大人，光是口頭承諾可不行，必須要像希胡一樣，舉辦公開的儀式昭告天下。”
魯伊這下沉默了，這麼乾無疑就等同於跟原來的宗主國切割了，後果不可謂不嚴重。
波斯灣這些中小勢力過去依附的宗主國，無非就是以奧斯曼國和波斯國為主要對象，剩下的極少數部族則是就近選擇了實力較強的大部落，比如已被希胡吞並的蘇哈爾部族，就曾是依附於附近的亞裡巴部落。
這些中小勢力要另投明主不稀奇，但新的宗主國是否能向其提供所需的庇護，甚至是對抗原宗主國的報複，那就值得商榷了。
如果這種挖牆腳的辦法簡單易行，那葡萄牙進駐霍爾木茲島這麼多年，早就應該收了一堆跟班小弟了。但現實情況卻是如今依附於葡萄牙的部族已寥寥無幾，提供庇護這事說來容易做著難，更彆說像海漢這樣直接幫助希胡建國的做法了。
葡萄牙自知實力有限，沒法控製整個波斯灣，也不想將波斯和奧斯曼這兩個地區大國得罪太死，所以在這方麵一直比較克製，沒有采取太激進的做法。
海漢拉攏一個希胡，其他國家還可以裝聾作啞，犯不著為了一個小小的希胡引發不必要的衝突。但海漢所設下的這個所謂的采購門檻，無疑就是在公然挑戰波斯灣大國的尊嚴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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