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明初心始終沉默。
便是幾人中最遲鈍的鳳筱筱,也能看出此時明初心的煩悶。
考慮到馬上要吃午飯,讓他這麼一直鬱鬱下去終究不好,徐嬌娘斟酌片刻,開口問道:“父親可還在為先前之事煩擾?”
明初心站定,風吹動他的衣袍,素色衣杉,空顯幾分落寞。他抬手,習慣性去揉了揉橘白的頭,儘可能溫和道:“你先回去吧,叫你師公不要等我們了。你要是餓了就先吃著,不許挑食。”
橘白點點頭,飄然而去。明初心轉過身,對三人道:“我想,和你們說說話。”
山路之上有許多大石,明初心挑了一塊青石端坐其上,平複心情後對徐嬌娘道:“我兒,你且說說,方才之事,為父可有不妥之處?”
徐嬌娘想了想,道:“父親可是覺得,處罰過重?”
明初心搖頭:“還是輕了,那幾人說得冠冕堂皇,不過是掩飾自己的私心罷了。”,他轉頭去看慕子煜,意味深長笑道:“便是子煜來報我時,也是帶著自己的私心來的。”
慕子煜臉一紅,卻並未辯解,隻道:“這個……確實是我的過錯。”
明初心並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又問道:“你來說說,為何?”
慕子煜站定,想了又想,直言不諱:“我想,是人便會有私心。我不敢保證其他人,可我做一件事時,都會從自己的角度來思考。王堯師兄,江師妹與我交好,而那王昕與我素不相識,自然而然我的心就會偏向他們。”
聽到這兒,徐嬌娘目光閃了閃,似是想到什麼,對明初心道:“父親可是為了自己的私心煩擾?”
明初心點頭:“我兒果然聰慧。”,他長歎一口氣,繼續說道:“就像子煜說的一樣。王昕,王堯,江旭,我卻是偏向江旭多些。一來,她是女孩子。”,明初心自己也忍不住想笑,他忙止住,清了清嗓子:“二來,她向來乖巧討喜,天賦又是極好,玲瓏與我都是極看中的。於是子煜一說,我便不曾多想,認定是那王昕無理取鬨。”
可事實就是那王昕無理取鬨,也不知他在煩惱什麼。
“可細細想來,江旭當真不知那東西寶貴?雖不至於像王昕說得那樣,用幾顆過期丹藥和殘破功法欺瞞,以身份仗勢欺人,卻肯定還是有所隱瞞保留的。”,明初心緩了緩,繼續說道:“我也惱她像個奸商模樣,可……”
徐嬌娘接過來道:“可江師妹到底年紀小,而且作為一個生意人,貪財是本性。所以,父親對她就睜隻眼閉隻眼?”
明初心點頭:“這是一個。另一個,便是王堯。”
明初心輕輕笑了兩聲,有些玩味:“他就嚴重得多。故意看著事態嚴重,不及時加以製止,甚至還要準備越鬨越大。若他隻是個普通弟子,我都不會如此生氣。可他偏偏擔任穀中監查一職……”
徐嬌娘道:“所以父親才會責他失職?”
能以弟子身份擔任監查,想來也是受明初心器重的。慕子煜揣度了一下明初心的想法,說道:“穀主是在惱他,懷有私心?可……”
可你自己也不是私心用甚?
明初心知他想說,也不生氣,繼續說道:“是啊,所以現在我才如此煩擾啊。”
慕子煜沉默,徐嬌娘無言,正不知如何勸慰之時,鳳筱筱說話了:“這有什麼好煩惱的,父親真是奇怪,明明是自尋煩惱,還坐這兒跟我們自怨自艾。”,她睜著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看著明初心:“難道是父親最近遇見什麼煩惱事,道心亂了?不可能吧?”
她這麼一說,明初心便是一怔,蹙眉想了想道:“未亂,卻有些飄散。”
他坐直了身子,對眾人道:“吾之道心,唯求真二字。”
聽這麼一說,慕子煜忍不住道:“難道穀主是……走火入魔了?”
徐嬌娘狠狠瞪了慕子煜一眼,喝道:“閉上你的烏鴉嘴!”
明初心不怒反笑,對慕子煜的想法頗感無奈:“亂說,若是走火入魔,我還能如此冷靜思考?”
鳳筱筱道:“父親可是覺得自己身為一宗之主,未能持有公心,從而產生了對自己的懷疑?”
明初心點頭,同時有些好奇道:“怎的筱筱今日如此伶俐了?”,他還抬頭去看了看太陽,驚奇道:“莫非那天上的是月亮?”
氣得鳳筱筱猛翻白眼,恨不能一腳踹他臉上,氣鼓鼓說道:“人家好心與你論心,你卻來笑我!難怪你此時煩惱,該是你平時私德不修!莫非你一直都是如此看我的?!”
被鳳筱筱一眼瞪過來,明初心忙不迭搖頭擺手:“是我錯了,是我錯了,筱筱莫要生氣,為父認罰,認罰。”
他完全放下架子,真個與鳳筱筱論起心來:“那照筱筱說得,我怎是自尋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