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歲在鶉火
寅時的鑼聲剛剛敲響,月神仰頭望著天空即將被取代的明月,隱隱察覺到月光邊緣散溢出的絲絲血色。
月亮不會出現變異。會變的,從來隻有陰陽家右護法的心境感知。
今天是臘月二十九,除夕前一日,鹹陽宮中會流血。
刺秦計劃簡略描述下來就是‘荊軻手持殘虹進入秦王政五步以內。’
其中的關鍵詞隻有兩個:一是荊軻、二是五步之內。
燕丹派出的燕國使者是擁有‘五步之內、百人不當’劍術名號的荊軻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破綻。
燕國再如何苦寒,也不至於隻能派出江湖遊俠出麵作為一國主使。
反倒是那秦舞陽作為秦開之孫,有這個主使的身份資格。
那位意圖天下的秦王察覺到了這個破綻麼,這其實隻取決於他的耳目有沒有告知。
秦王久居深宮王座、他自己哪裡能識得區區江湖遊俠?
現如今秦王的耳目,無非羅網、新成立不久的影密衛、尉繚的各國間諜組織、以及蓋聶。
這些人中影密衛底蘊太淺,對王宮的守衛還算了如指掌,但王宮以外,年輕的統領章邯還需要時間考驗。
蓋聶認識荊軻麼?月神不知道。
羅網能識彆荊軻麼?可以識彆,也可以不識彆,這僅僅取決於哪種情況能讓他們獲得更高利益。
以自己為例,月神親自在薊城待了好幾個月,其中重點目標便是燕丹、自然也就認識荊軻。
但她回到鹹陽後,僅僅將這個消息稟告給了東皇。
至於秦王那裡,東皇讓月神自決。
她自決結果是先隱瞞、待刺殺過程發生、再出手救駕,這對月神乃至整個陰陽家而言自然所得收獲最大。
尉繚這位老臣呢?他隻怕也不會認識荊軻,但這個老人一定會將這次燕使出訪是由燕國太子丹的勢力在朝堂上提出的消息告知秦王。
秦王政對那位太子丹,並非完全的陌生人
月神想到這兒,向鹹陽宮走去,再過些時辰天大亮後,好戲就要上演了。
她不是導演,卻能以洞察者身份從中為自己和陰陽家謀利,這樣的好事,不能錯過。
今日是今年最後一次大朝會,除了前線王翦大將軍攻破趙軍的喜訊外,齊國派使祝賀、燕國派使主動割地稱臣,更是宣揚國威的一件大事。
秦王特意安排這兩國使臣一起等候在殿外、再一起入殿當著群臣的麵為秦相賀。
陰陽家入秦已有一些年份、但真正收到重用,也就是從雲中君為秦王緩解偏頭痛才開始。
去年秦滅韓後,秦王對那長生不老之事正式生出心思來,並下令讓陰陽家與公輸家一起策劃著蜃樓計劃的可實施性。
自此,陰陽家的地位開始水漲船高。
今日朝會,明麵上與陰陽家關係不大,月神隱匿於群臣之中,靜靜等待好戲開場。
她透過眼紗的目光,特意悄然將在場每一個人的神態謹記於心,不知是不是因為帶著事先偏見的原因,那禦前的握劍蓋聶、似乎有些心神不寧?
鬼穀弟子,現在身份性質實際上左右不過為一捉劍侍衛、實在不知進取。
搖著頭,月神視線下移:
丞相昌平君,同樣目光有些恍惚?
這些狐狸們平時一個個都是人精,哪怕再如何緊張局麵,往往都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今日故意帶著懷疑去挑剔、竟真讓陰陽家右護法對朝堂上一些不對勁地方有所發現。
月神平靜收回審視目光,因為這時她餘光瞧見王座上的那位唯一的王,也在觀察著群臣。
隻見那黑金王袍的身影在鴉雀無聲的大廳中輕輕擺手,一層層消息迅速傳遞至殿外。侍衛高喊“宣齊使臣、燕使臣入殿”的聲音縹緲的傳入月神耳中。
她隨大流的將視線望向殿外,絕大部分目光都集中在那比其他使者都領先一步的高大男子身上:
此人正是月神在薊城暗中觀察過的荊軻,手捧一精致木匣,裡麵是昔日秦叛將樊於期的頭顱。
在這樣的日子讓燕使將叛將腦袋帶上大殿,自然是要立威的。
嬴政從王座上站起身,上前走了三步,居高臨下,麵對荊軻打開展示的慘白頭顱,冷哼一笑,吩咐另一旁小宦官接過木匣。
與此同時,自有大臣站出,當眾宣布樊於期罪行、緊接著自然讚耀起大秦之威。
本就是來祝賀秦國的兩名齊使馬上順從下跪以頭搶地大聲迎合,以配合秦王意圖。
這立使還站著的兩名燕使顯眼起來。
月神看著如此場麵,嘴角翹出一點點笑意,在這群臣出聲迎合秦國威風的隊伍中一點也不顯眼。
那荊軻反應很快,轉過身從手腳緊張的秦舞陽那裡又接過卷起的地圖,俯身雙手舉過頭頂:
“燕王誠振怖大秦之威,謹斬樊於期頭顱、並獻奉燕國督亢地圖,甘願舉國為大王內臣!”
‘如此倒是將跪地叩首之事帶過了,但何嘗又不是因此露出破綻來~’
月神馬上發現,伴隨荊軻話音一落,那蓋聶及群臣中的章邯,眉宇間都有所異色。
同時,大殿四周無人注視的地方,潛藏著的氣息流動起來.
“可”
秦王重新坐回座位,視線在俯身的荊軻、秦舞陽之間流轉,又看了看蓋聶與底下大臣,沉聲許可。
‘五步絕殺,百人不當。竟真有機會在這鹹陽宮大殿上用出來。’
‘可笑!’
月神看著那緩緩展開的地圖,兩手合十悄然開始結印。
大殿上殺氣,不可避免的流露出絲毫。
但這些殺氣是各自有主人的,並非出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