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乾部眼疾手快,迅速攙住紀直強的臂彎,不讓他徹底癱倒。
和噩夢中一樣,紀直強嘴裡開始胡言亂語念叨:“你們搞錯了,我要見烏書記,我要見胡書記,我要見……”
帶隊領導歎了一口氣,輕輕揮手:“帶走吧。”
就這樣,紀直強在兩名身強力壯的年輕乾部攙扶下,應該說是架持下,往會客室外走去。
紀直強頭不住搖晃,嘴裡念念有詞。
可就在出門那一霎,他猛然瞥見懸掛於會客室側牆的一副宣傳畫,上書:廉則年如一日,好過;貪則日似一年,難熬。
他停下了搖晃的身體,直到目光被門框遮住,才失神道:“讓我自己走吧……”
幾名乾部愣了一下,旋即試著放開手。他們並不擔心紀直強逃跑,被當麵逮住的腐敗乾部,基本上沒有逃跑可能。
隻見紀直強站直身體,緩緩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褶皺的夾克,然後邁步向前:“走吧。”
外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隻有他自己知道。
剛剛那句廉政格言,無疑對他產生了觸動,契合了他的心路曆程。
從最開始的清正廉潔、半夜不怕鬼敲門。到後來進行第一筆腐敗交易,整夜整夜失眠,一聽到中紀委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提心吊膽。在到後麵漸漸麻木,好幾次想辦法為自己的團夥乾部被舉報壓線索、輕處理,膽子也越來越大,隻要自己在這個位置上,想查自己,根本沒有可能。再到沈浩東窗事發,反腐的高壓線已經逼近自己,徹底方陣大亂,心慌不已,每天都感覺隨時有人闖進自己的辦公室或者家中,然後把自己帶走。
這不正是廉政格言所說的,度年如日和度日如年嗎?
好在,一切都結束了。至少,不用再擔心得度日如年了。既然如此,給自己再留最後一絲體麵吧。好歹也是乾了半輩子的紀檢,曾讓那麼多乾部癱軟如泥,現在輪到了自己,總不能讓大家笑話,紀直強也會尿褲子吧。
其實,認真了解那些落馬腐敗乾部的經曆,我們會驚人的發現,他們對於自己的結局,其實早有預料。
很多人在懺悔書裡都說:從貪第一筆開始,我就知道了遲早有這麼一天。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啊,都是貪欲害了我啊。
是啊,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同紀直強一樣,有些乾部一不留神濕了鞋,原本應該主動向組織坦白,爭取寬恕和教育,銘記教訓,繼續守好底線的。卻出於害怕或僥幸心理,選擇了隱瞞。
而隱瞞後不被發現,權力帶來的利益,使得欲望持續膨脹。心裡想著,反正已經濕了鞋,發現了也要完蛋,不如乾脆跳進去洗個澡。
這便是人性,和“來都來了”一個道理,做都做了,不如多做一點。
還是李商隱的那句詩:曆覽古今多少官,成由清廉敗由貪。
越是身居高位,越要堅守“四知”,保持住“風吹雲動星不動,水漲船高岸不移”的定力。畢竟曆史上數不清的教訓告訴我們,“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要知道,你在望著更高的位置,同樣有更多人在望著你的位置,隨時等待著拉你下馬。
打鐵還需自身硬,己身不正,終將是要摔落馬下。
紀直強離開省紀委的一路上,路過的乾部紛紛與他打招呼,他也努力神色正常予以回應。
但被三個冷酷嚴肅的夾著的樣子,終是會引來猜測的。這意味著,紀直強落馬的消息將從小道上散播出去。
樓下門口,已經有一輛小車在等候,隻等紀直強上車,便駛往機場。
來到車前,一名乾部打開後車門率先鑽了進去,隨後另外一名乾部等著紀直強進入。
紀直強站在車門外,轉身回望了一下這棟古樸紅磚外裝飾的辦公樓,眼神複雜。
好一會,他才幽幽道:“同誌。能麻煩你個事嗎?”
對方沒有表態,紀直強繼續說:“能幫我拍一張照嗎?以這棟樓為背景。”
是啊,在這裡參加工作,又從這裡外出任職,最後回到這裡工作,前後跨越二十多年,見證了這裡兩次翻修。要說紀直強的官路生涯中,哪裡待得最久,無疑是省紀委了。
可就是這麼一個值得留戀的地方,他這輩子沒有一張和它單獨合影的照片,都是集體照片。
紀直強知道,就他犯下的罪,這輩子肯定是老死獄中,再也沒機會回到這裡了。
現在,到了永彆時候,是該和它來一張合影了。
對方冷冷回答:“沒必要。你以後也看不到這張照片的。”
紀直強卻悲戚道:“我想火化的時候,有人能把它燒給我,路上做個紀念。”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qiv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