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俊能心中暗道:“有那麼一刹那,我以為對麵坐的是孫衛宗……”
是的,就在林方政堅定選擇放棄提拔的時候,農俊能意識出現了一絲混亂。周圍的環境變幻成了一副老舊的模樣,牆壁是白綠拚色,辦公家具也全成了黃色皺皮的木質品,頭頂上甚至有把吊扇在不住旋轉,發出吱呀吱呀聲音……
眼前的林方政也幻化成了年輕的孫衛宗,正一臉憤怒地盯著自己:“這個改革,你同意要搞,不同意我就自己搞。我知道你很有背景和本事,你有什麼意見,可以向地委反映,撤掉我這個縣長,我無所謂!但在沒有撤掉我這個縣長之前,我絕不停下!”
晃神間,農俊能下意識想拍桌子對峙了,才猛然回過神來,發現對麵坐著的是林方政。
二十年前,孫衛宗為了改革,不惜冒著被免職的風險和自己掀桌子。
二十年後,林方政還是為了改革,寧願舍棄從天而降的提拔機會而堅定拒絕自己。
那一瞬間,農俊能覺得曆史就是一個圈,二十年的相似一幕,居然又在自己麵前上演了。
二十年的事情,已經有了結局,孫衛宗終究被自己擠走了。二十年後的今天,劇情重演,決定權還是在自己手中。全在自己的一念之間,林方政的命運就要改寫。
難道要讓這嶽婿二人,都折在自己手上嗎?
說實話,對農俊能來說,他對林方政是沒什麼感情的,能將林方政踩到地底下,他也沒什麼負罪感,並不會因為林方政是孫衛宗的女婿就手下留情。
但確實有些不忍心,這四十多分鐘的交談,他已經明白了一個事實。
林方政不是一個完全靠著孫家扶持才走到今天的酒囊飯袋,而是一個切切實實“手上有本事,心中有人民”的年輕領導乾部。
這與他接觸的大部分年輕乾部都不一樣,那些年輕乾部除了年齡證明還年輕外,舉手投足間,在自己麵前都是阿諛到極致、卑微到無我,無不暴露著深諳世事的功利欲和市儈感。
像林方政這種還有獨立思想和不羈靈魂的,鳳毛麟角。
所以,要真的雪藏這樣一個乾部,從公心來說,他是很不想的……
思索間,陸邈已經返回了。
“部長,林縣長上車的時候,跟我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他說,您是一個很有思想深度的領導,他今天學到了很多。說我肯定是您精挑細選出來的優秀乾部,希望以後有機會能多到朗新指導工作。”
農俊能笑了一下,這個林方政,小心思還真不少。
林方政除了拍一下農俊能馬屁外,當然不是邀請陸邈去朗新指導工作,而是懇請農俊能到朗新指導工作。隻要陸邈去了,那就意味著農俊能也一並到了。
“你在外麵聽了全部談話吧。”
“嗯。您讓我一起聽聽。”
“你怎麼看?”
“我覺得他說的有一些道理,但確實考慮問題單一了,沒有您的高度。”哪怕是有一些讚同林方政,陸邈屁股還是坐在農俊能這邊的。
“所以你也覺得這個改革試點應該放到朗新?”
“這個我判斷不好,但我覺得,如果真放到朗新的話,讓林方政去乾,就他的態度和決心,應該還是能乾成的。”陸邈回答得很巧妙,還是沒有直接支持林方政的觀點。
剛剛一番話聽下來,也許是惺惺相惜吧,雖然陸邈做不到這樣,但他對林方政還是很佩服的。
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但凡有理想、討厭蠅營狗苟的性格,就算不讚同林方政的做法,也會欽佩他的行為。反倒是那些浸淫在封建奴仆觀念中的,會覺得這種行為是在顛覆他們所鼓吹的糟粕秩序,也就會林方政這種做法百般惡毒攻擊。
農俊能歎了口氣:“我倒不是反對他做朗新縣委書記,隻是朗新負麵輿論太多了,文冠書記已經發了話,要選定得力乾將,配合省委巡視好好整頓一番。說明他心中已經有安排了,我不好再插話。”
陸邈問:“那讓他繼續擔任縣長呢,有他參與,真把改革放到朗新,也是一件好事。”
“不好辦,他這個舉報影響很惡劣,我們組織部門沒點反應,說不過去,容易形成不良導向……”
陸邈沒有接話了,老板都在猶豫的事,他不能喧賓奪主表態。
農俊能擺了擺手:“行了,你先回去吧。我走回去。”
“好。”
陸邈離開後,農俊能又一個人思考了一會,還是拿起座機話筒撥了個號碼。
“權生,關於林方政,我想了想,我們還是要有個態度,就按你上次的意見辦。具體你和西平市委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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