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之朔風疾!
帳內的貝勒、貝子們被罵得都低下頭,諸申八旗中真正由老汗一手帶出來的是老汗創立的紅旗,也就是後來的正黃、鑲黃兩旗,而正紅、鑲紅和鑲藍三旗是由二王舒爾哈齊的黑旗分出來的,正白、鑲白、正藍三旗則是太子褚英的白旗分出來的,老汗的兒孫們都沒少占死去的舒爾哈齊和褚英的便宜。
太子褚英當年被四大貝勒和五大臣逼著老汗殺死,他的白旗也被瓜分,皇太極、莽古爾泰現在擁有的正白旗、正藍旗原先都是大哥褚英的部眾,褚英的兒子杜度隻繼承了最小一部分——鑲白旗。其實二王舒爾哈齊也一樣,他的實力強悍,明國遼東總兵李成梁也喜歡他,舒爾哈齊完全有能力自立,老汗當然容不了他了,他的黑旗在他倒黴後,也一分為三,代善搶走了二叔最大的遺產——兩紅旗,舒爾哈齊的兒子阿敏隻得到黑棋的一部分——鑲藍旗。
爹死沒人疼,阿敏比較強悍,沒人敢惹他,杜度就不行了,大家這些年都沒少欺負鑲白旗,杜度輩分低隻好忍氣吞聲,老汗也沒罵錯,這回要不是大家都光顧著自己搶劫,鑲白旗絕不會損失這麼大。
阿濟格見四貝勒挨罵,估計要下一個要輪到他了,一下子跳了出來“父汗,我揭發老八,他太不要臉了,囊努克明明是額魯殺的,蘇拜帶的兩黃旗將士都可以作證,怎麼變成他射死的,額魯是我鑲黃旗的行走,我不能看著他受委屈,我要為他求個公道。”
皇太極也火了,你阿濟格就是想給自己的鑲黃旗臉上貼金,還說為彆人求公道,四貝勒立即開口反駁“父汗,兒臣絕不會搶彆人的功勞,囊努克確實是額魯殺的,是索尼來時看見首級在我的護軍手上,就誤寫成是我射死的,不過兒臣也確實射中了囊努克,可是老十二卻直接要求索尼把射死巴林勇士達懶的功勞記在他的名下,他才不要臉呢。”
“是你不要臉,你明明知道不是你殺的,還將錯就錯,你是覺得額魯回不來了,有意搶他的功勞,達懶是我帶著奴才們亂箭射死的,記在我名下有錯嗎?你要搞清楚,額魯可不是你的奴才,他是我的人。”
兩人越吵越厲害,索尼嚇得臉都變白了,那雙羅圈腿抖得更厲害了,四貝勒也確實向他說清楚了,但他想拍四貝勒的馬屁,堅持首級在誰那就是誰的功勞,四貝勒聽了也沒多說,算是默認了,但索尼沒想到討好了四貝勒,卻惹翻了阿濟格。
老汗氣蒙了,一腳把桌子踹翻,大聲怒喝“滾,都給我滾!明天全部滾到河對岸去,還得把我的額魯娃娃找回來。”
沿著西拉木倫河向西,一路都是大草原,這裡原本是水草豐美之地,許多察哈爾、喀爾喀部落在此遊牧,但今年春寒無雨,四月了草原還沒有泛綠,隻有一些稀稀拉拉的青草長出來,這裡和遼東一樣都是一片蕭條,空蕩蕩的大草原上找不到往日的牧人和羊群,死人卻有不少,西拉木倫河北岸的草地上,每隔幾裡就能看見一片橫七豎八的屍體——大多是老人和年幼的孩子,一些帳篷、車輛已燃燒殆儘,正冒著青煙,地上還零星插著不少箭矢。
李榆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慘象,旁邊的揚善、白格也是麵麵相覷,想不出這裡發生了什麼,揚善隔了好久才說出話來“真見了鬼,難道察哈爾人和喀爾喀人打起來了,他們是一夥的呀?”
“算了,我們就在這兒歇一會兒吧,等孟克他們回來,大概就清楚了。”白格提出的建議。
今天一大早,白格就把人召集起來,大吹了一頓富貴險中求的道理,孟克更是拍著胸口保證,這一趟不但能發財而且沒風險,像他們這樣一兩百人的小隊伍走上草原上,根本就沒人會注意他們,隻要手裡有足夠的馬,想這麼玩就這麼玩,屁事都不會有!他自己就願意當排頭兵,金軍士兵被他們說得熱血沸騰,當即就大呼小叫要立功、要發財,有近兩百人配好馬跟他們追擊蒙古人,五六個金軍中的蒙古兵還自願隨孟克當排頭兵,剩下二三十個膽小的則帶著投降的蒙古人往回走。於是,李榆就帶著這幫殺氣騰騰的金兵上了路,一路快馬疾馳跑到中午,沒追上想找的人,卻見到了眼前的一幕。
李榆帶著大家躲到一片小樹林裡,正在休息、吃乾糧,孟克和排頭兵回來了,後麵還跟著幾個蒙古壯漢。孟克一見到李榆,就一臉怒氣地罵起來“大把頭,今天我算知道了這世上還有這麼惡毒的壞蛋,比草原上的餓狼還狠。”接著孟克和那幾個排頭兵就破口大罵察哈爾大汗,什麼難聽的話都罵出口了。
李榆聽了半天沒聽明白,讓孟克慢點說,孟克不說了,乾脆把身後的一個蒙古漢子一把拉過來“他是庫拜,是烏齊葉特有名的勇士,讓他跟你們說。”
這個叫庫拜的漢子大約有三十上下,披了件破舊的棉甲,背上斜挎著騎弓、箭壺,他麵色紫青,寬大的手掌緊緊摁著腰間的刀把,向李榆、揚善和白格講述了這裡發生的事情。
察哈爾汗和老“炒花”翻臉了,老“炒花”跟著貴英恰一路奔逃,昨天夜裡總算遇上了察哈爾的援軍——大汗派來的阿喇克綽特萬戶,但他們給老“炒花”帶來的不是援助,而是殺身之禍。
貴英恰找到老“炒花”,直接說他不戰而逃丟棄草場,又坐視囊努克完蛋,簡直是罪大惡極,要想活命就得把部眾全部交給大汗恩養,老“炒花”不傻,交出部眾那他就會變成窮光蛋,這分明是大汗趁人之危要吞並他們,他當然不肯答應。
於是,貴英恰就下手了,老炒花立即被斬殺,貴英恰又拿出大汗“服從者收之,拒敵者殺之”的詔諭,強行收編過河的烏齊葉特各部,各部的台吉、諾顏們不乾了,這是要他們的命啊,雙方大打出手,烏齊葉特的殘兵敗將當然不是精銳的察哈爾兵的對手,很快就潰不成軍,各部首領們也非死即降。貴英恰心狠手辣,把俘獲的烏齊葉特各部的老人、孩子儘情斬殺,聲稱察哈爾人不養沒有用的廢物。
這個庫拜是西拉木倫河草原上的騎射高手,在老“炒花”的部落裡當一個百人隊的隊長,跟著首領們與察哈爾人血戰一場,戰敗後他不願投降,就會合一些族中勇士,拚死殺出條血路逃了出來。孟克撞上他們時,這幫人正躲在一片林子裡抱頭痛哭,看到孟克這夥人也無心打仗了,大家都是蒙古人,幾句話一說關係就近了,孟克和庫拜居然還是老熟人——孟克當賊的時候,去庫拜看守的草場偷過牲口,還差一點被庫拜射死。
孟克聽了烏齊葉特人的講述,氣得火冒三丈,這個察哈爾汗太無恥狠毒了,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連他們這些當賊的都不如,孟克立即告訴庫拜他們,他現在不做賊了,改行當兵了,而且他的大把頭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最恨察哈爾汗這樣的壞人,一定會幫助他們。
孟克還特彆強調,他的大把頭也是蒙古人——孟克一直認為李榆就是蒙古人,鎮北關外有諸申,也有蒙古人,憑什麼就說李榆一定是諸申,而且看李榆的騎術也不像是笨手笨腳的諸申啊。庫拜等人正在不知所措,聽孟克這麼一講,也不管對方是不是金軍了,撿到了救命的稻草就得抓住,跟著孟克就來了。
李榆聽完了庫拜的講述,沉吟了一會兒,又問起庫拜的人馬、武器,還有察哈爾人的情況。庫拜也不隱瞞,自己那裡還有兩百多人,有弓箭、馬匹,都沒有鐵甲,但打一仗應該沒問題,察哈爾人來的是阿喇克綽特萬戶,好像是貴英恰妹妹管的萬戶,人不少但鐵甲不多,馬也比較瘦,戰鬥力不會太強,披鐵甲的精銳隻有貴英恰的七八百科諾特騎兵,他們吞並烏齊葉特部後,就押著烏齊葉特人向西走,似乎要撤退,但他們不會走很遠,庫拜希望李榆救救自己的族人,最好能殺了貴英恰。
庫拜恨恨地說到“那個貴英恰最壞了,幫著察哈爾汗欺負我們喀爾喀人,他為了給察哈爾汗撈錢,硬要我們買他的馬,一匹中等的馬就能讓他吹成寶馬,要我們一千兩銀子。”
揚善笑了“這算什麼,貴英恰的惡名我們大金國也知道,紮魯特明安台吉的老婆都給他搶走了,嚇得明安帶著族人投奔了我們。”
李榆馬上和揚善、白格商量起來,揚善表示無所謂,李榆覺得怎麼好就怎麼辦,白格還是老話,富貴險中求。其實這兩人現在已經不知該怎麼辦了,老汗打壓異姓大臣後,立了規矩凡出兵必貝勒、貝子帶隊,這規矩執行久了,帶來的後果就是異姓的大臣將領出了門就不敢拿主意,這時候又沒辦法回去請示,揚善、白格官階雖高、資格雖老,卻寧願讓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榆拿主意。
李榆點點頭對大家說,我們人少硬拚不行,現在大軍離我們至少有一百多裡遠,回去求援也來不及了,我們就按大汗突襲囊努克的法子打察哈爾兵,避開大路繞道潛行到察哈爾大營附近,夜裡發起攻擊,能打成什麼樣就什麼樣,運氣好也許能趁亂救出一些烏齊葉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