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之朔風疾!
巫浪哈的家庭會議一開始就火藥味十足,貴英恰年紀最大的弟弟嚴肅地說道“公主殿下,我們已經商量過了,貴英家的家產隻能由貴英家的人擁有,你如果願意改嫁我們貴英家的人,我們可以分給你一份家產,如果你不願意,你就離開我們貴英家吧,你可以把你的嫁妝全部帶走,但其他的必須留下。”
巫浪哈憤怒了,這是要趕她走啊,在草原上一個寡婦如果被夫家趕出門,那她的身份就會一落千丈,成為人們恥笑的對象,即使貴為公主也一樣,她冷笑著說道“你們這是威脅我嗎?你們貴英家的部眾、牛羊從哪裡來的?難道不是大汗賜給你們的嗎?這些年我為你們貴英家做了多少事,你們都忘了嗎?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東西,我不會改嫁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我的汗兄會給我統轄貴英部的權利,你們最好早點滾蛋。”
“殿下,我們蒙古人有自己的習俗,大汗也不能奪取我們的家業,貴英恰已經死了,你又沒有孩子,你憑什麼還賴在我們家,霸占我們家的家產,你走吧,我們貴英家不需要你。”巫浪哈的蠻橫激怒了貴英家的人。
巫浪哈一怒之下拔出刀子,貴英家的人也毫不示弱地跟著拔刀相向,幾個部落的長老一看情況不對,這家庭會議再開下去要出事,急忙上前把他們拉開,好說歹說才把貴英家的人勸走。
巫浪哈回到自己的大帳怒氣未消,立即把朝魯等親信侍衛找來,巫浪哈很會精打細算過日子,她出嫁時隻有五十戶的嫁妝,經過她十幾年的苦心經營已經變成了差不多兩百戶,朝魯等人就是她的部眾,這些人都是她的奴才,絕對可靠。
巫浪哈告訴這些奴才,貴英恰一家子圖謀不軌,這些忘恩負義的家夥已經著手要趕她走了,這是他們背叛察哈爾的前兆,必須先發製人,除掉這些叛逆,今天夜裡我們就下手,朝魯他們馬上摩拳擦掌,他們最簡單,主子要他們乾什麼他們就乾什麼。
半夜裡,巫浪哈帶領朝魯等兩百多披著鐵甲的青壯,借著月光悄悄地向貴英家的營地摸去——貴英恰家的人自從和巫浪哈翻臉後,一直像防賊一樣防著巫浪哈,紮營一定要與巫浪哈的營地隔開,並且布置哨兵警戒,以免被巫浪哈打壞主意,他們確實還是比較聰明的。
巫浪哈失算了,剛出門沒多遠就遇上貴英恰的兄弟、子侄,對方顯然也是打著同樣的主意,好幾百人全副武裝正迎麵而來,雙方一見對方的來勢就明白了怎麼回事,立即點起火把打了起來,他們一動手就把周圍睡夢中的察哈爾人都嚇醒了,看見主子們各自帶親信和奴兵打得刀矛相交、亂箭紛飛,老百姓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驚慌失措地四處躲藏。
雙方一交手就把對方朝死裡打,大家都明白誰敗了誰就是窮光蛋,一時間殺得血肉橫飛,不斷有人慘叫著落下馬來,打了不到半個時辰,人多勢眾的貴英家的人首先頂不住了,他們家的精銳基本都在貴英恰的那個科諾特蘇木中當兵,幾經戰損後剩下的人也幾乎都死在新平堡內,現在貴英家的部眾和奴兵能戰之士沒幾個,盔甲也拿不出幾套,相比之下巫浪哈的人都是披甲精銳,特彆是朝魯,他是察哈爾有名的勇士,連殺幾個貴英恰的子侄後,貴英家已經沒有人敢和他交手。貴英家的人一看勢頭不好,乾脆四處放起火來,火光一起,貴英恰的兄弟、子侄趁亂裹挾部眾跟他們逃跑——他們早就打定主意投奔喀爾喀或者科爾沁,能帶走的部眾、牲口越多越好,就是不能便宜了巫浪哈,察哈爾人的營地徹底亂了,巫浪哈恨得咬牙切齒,貴英家的這群餓狼,他們自己得不到的,也成心不讓她得到,他們是在毀掉貴英部,她急忙下令吹號收攏部眾,朝魯等人卻殺紅了眼,帶著人追著貴英家的人猛打——巫浪哈已經下令對貴英家的人要斬儘殺絕。
巫浪哈逐漸占據了上風,貴英家的人死傷慘重,已經苟延殘喘了。慌亂之中,突然出現了一麵紅底的黑鷹大旗,這麵大旗察哈爾人已經熟悉了,他們最怕的人來了,貴英家的人總算有機可趁了,他們激動地高喊“黑鷹軍來了,蠻漢山的黑鷹軍殺過來了,快逃命啊!”
正被嚇得不知所措的察哈爾百姓聽到喊叫聲,驚恐地看到那麵他們都認識的黑鷹大旗,立刻四散而逃——這地方不能呆了,不管是主子們爭鬥還是黑鷹軍打來了,他們都會倒黴,還是跑得越遠越好,察哈爾人這次真的崩潰了,巫浪哈急得淚水都要掉下來了,可是無論她怎麼叫喊也沒人願意理她,大家都在倉皇逃命,朝魯等人也顧不上追殺貴英家的人了,立即簇擁著巫浪哈一起逃跑。
李榆一臉迷惑地看著察哈爾人奔逃的場麵,察哈爾人鬨出這麼大的動靜,他當然要來看看,可他沒想到剛接近對方,察哈爾人就像著了魔似的一哄而散,李榆很無奈地自言自語“這次不能怪我,我真的還沒想打你們,是你們自己跑了。”
“大把頭,我們追上去打吧,這仗打得跟鬨著玩似的。”孟克和吉達已經躍躍欲試了。
“算了,都是些老百姓,用不著打了,”李榆看了一會兒搖搖頭,他一揮手說道,“仗打完了,我們回蠻漢山。”
巫浪哈一口氣跑出二十多裡才停下來,這時天已經亮了,望著身邊數千名跑得狼狽不堪的部眾——大部分部眾不是自己另謀生路了,就是被貴英家的人裹脅跑了,巫浪哈又忍不住嚎啕大哭,就要落入自己囊中的萬餘人的貴英部一下子就沒了,她的命太苦了,朝魯等人想勸她幾句,張張嘴又不知該說什麼,隻好跟著唉聲歎氣。
巫浪哈哭了一會兒,擦乾眼淚,向西一指說道“都是那個臭小子害得,召集我們的部眾,我們到蠻漢山找他算賬去!”
巫浪哈說完頭也不回就徑直向西走了,朝魯嚇得目瞪口呆,現在就這麼幾千察哈爾男女老少能打仗嗎?殿下一定發瘋了,可巫浪哈是他的主子,他不能不管她,朝魯一咬牙招呼起部眾跟了上去。
巫浪哈帶著部眾回到斷頭山下的營地,一些先回來的察哈爾人正在營地中痛哭,他們的哭聲觸到了察哈爾人的傷心之處,很快引得營地裡的察哈爾人哭聲一片,部眾們在巫浪哈麵前一起跪下,流著淚水說道“殿下,我們什麼都沒了,財物沒有了,糧食沒有了,牛羊也沒有了,我們活不下去了,殿下,救救我們吧。”
巫浪哈看著自己已成廢墟的營地,還有哭成一片的部眾,心裡一陣酸苦,她登上一架轆轤車對著部眾們高聲喊道“貴英家的人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他們背叛了大汗,勾結賊人驅散了我們的部眾,搶走了我們的牲口,我們一無所有了,但我們必須活下去,我,達延汗的後代、林丹汗的妹妹,將領著你們去蠻漢山,蠻漢山的土默特人搶了我們數不清的糧食、牲口,害得我們活不下去,我要向他們討還公道,他們要想活著,就必須讓我們也活著,他們如果不管我們,我們就和他們拚了。”
朝魯聽著不對勁,這話說得好像我們要去人家的家裡耍賴,殿下真的有點瘋了,部眾的情緒卻被煽動起來,蠻漢山的人既然搶我們糧食、牲口,他們當然要養活我們,大家叫嚷著“找蠻漢山的人評理去”、“我們要不回糧食、牲口就和他們拚了”,他們激動地跟著巫浪哈,一路上又彙集了不少跑散的部眾,大家情緒激昂地浩浩蕩蕩向蠻漢山走去。
三天後這支隊伍疲困不堪地過了飲馬河,與這一帶遊牧警戒的特日格、博爾術兩個千戶所遭遇——趙吉為加強防範,特地把博爾術千戶所也調到這個方向,特日格、博爾術聞訊立即率領本部青壯前來應戰,可一見到這幫來犯之敵,兩人就目瞪口呆了。
這哪是來打仗的啊,四千多人亂糟糟的,青壯大概不足一千人,有馬的隻有一半,手中的武器也是雜亂無章,隊伍中有拄著木棍的老人,有懷裡抱著孩子的婦女,隊伍中還有一些半大的孩子竄來竄去,這些人見到打著黑鷹旗的騎兵也不怕,口口聲聲說蠻漢山搶去了他們的糧食、牲口,他們活不下去了,蠻漢山必須養活他們,而且一定要蠻漢山的洪巴圖魯出來講理,否則就拚個你死我活。
“察哈爾人怎麼都這個樣子啊,他們找明國要錢還說得過去,找我們這種窮光蛋乾什麼,”特日格連連搖頭,他臉一歪向博爾術說道“他們這幅樣子根本不經打,博爾術,要不這樣,這份功勞讓給你,你去打,我給你放箭掩護。”
“我不乾,你以為我還是馬賊嗎?我現在是哨長兼理千戶,有身份了,不能亂殺人,你怎麼不去打呀,我把功勞也讓給你。”
“不行,我是念佛的人,濫殺無辜會遭報應,再說我看見這幫人裡好像有我們東哨的人,不好下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