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之朔風疾!
劉之綸、金聲、孫奇逢冥思苦想,大法司的判詞就放在桌子上,已經反複讀了好幾遍,判決結果似乎誰也不吃虧,連白蓮邪教也毫發未傷——那幫邪教分子早就改頭換麵,還用得著取締嗎?但判詞背後隱藏的含義卻發人深思。
“鄂爾泰大斷事是創立豐州的元老,在豐州人心目中地位僅次於綽爾濟喇嘛和李漢民,由他領銜的大法司自然權高位重,但這次卻明目張膽抓權,豐州實行斷例決案,有這個開頭,大法司似乎與大統領府並駕齊驅了,難道李漢民又在分權?元誠,你是不是最近把李漢民逼得太緊?”孫奇逢沉思著問道。
“有了這個成例,大法司把律法審核權、解釋權一把抓在手中,議政官會議的最高審案權也幾乎名存實亡,元誠兄,你被人利用了,漢民的權柄越小他本人對朝廷的威脅也越小,但豐州對朝廷的威脅卻越大,想想看吧,如果漢民在你的打壓下權勢大減,誰又能鎮得住豐州?你就不該打這場官司。”金聲搖頭歎息。
“我哪裡逼他了?自從他受傷之後我就很少罵他,都是王昉這個混蛋把我氣糊塗了,這筆賬非算不可。”劉之綸一跺腳走了。
劉之綸晚了一步,接到大法司的判詞,大統領府立即宣布將王昉革職,同時把張國基從宣德衛僉事調任提塘司僉事,表麵上看,平民黨的兩個重要人物都失勢了,劉之綸到了大統領府也無話可說。
“這件事不能就此了結,立即召集議政官會議重新再審,哪怕是把判詞改頭換麵重抄一遍都行,總兵府,不,是大統領府的權威必須維護。”劉之綸突然關心起大統領府。
“巡撫大人的意思我們明白,大統領府也想如此,可您也知道,我們那幫議政官裡什麼人都有,湊到一起還指不定鬨出什麼事,漢民說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乾脆就認了吧。”李富貴笑嘻嘻地扶劉之綸坐下,隨手指了指旁邊的李槐,“我們實在忙不過來,您瞧,玉山愁得飯都不想吃了。”
李槐趴在桌子上,盯著麵前的玉米窩窩頭和蘿卜湯雙眼發直,他從得勝堡回來好多天了,也惹來一個大麻煩——遣散明軍俘虜太難,最後還有六千來人跟到關外,自願要求入籍豐州,這也難怪他們,大同的米價已經衝破五兩銀子一石,靠軍餉根本無法養家糊口,更彆說還要欠發、克扣,但豐州也缺糧,如何安置這些人成了大問題。
豐州缺糧但能夠籌到錢,要求入股銀鈔局的關內富商、士紳有的是,一百萬兩股本也湊的出來,不過這些人的錢不是好拿的,也必須付出代價,這些劉之綸都知道,而且也在發愁,他很同情地看了一眼李槐,歎口氣問道“漢民到哪去了?”
“關內來了客人,漢民去陪了,”那木兒抱著一堆公文進來,嘿嘿笑著說道,“巡撫大人是來找王昉的吧?知道您饒不了他,收拾完自己的東西就跑了。”
王昉出了大統領府,三轉兩轉進了一座sx樣式的大宅院,這裡是黑鷹商社辦公的地方,王二順立即帶他去見巫浪哈——王二順是個人才,能寫會算,還會察言觀色,進了李家很快取得烏蘭、巫浪哈的信任,被破格提拔為管家,巫浪哈走哪都帶著他。
黑鷹商社社長巫浪哈在書案後正坐著,旁邊還有她手下幾員大將——出謀劃策的馬大嫂、打理生意的劉娜仁、聯絡客商的楊婉,坐在最邊上書寫文書的肯定是哈達裡的老婆烏婭,巫浪哈識字不多,文案的活離不了她,另一個幕後重要人物——管理錢財的烏蘭哈屯和以往一樣沒有露麵。
“王同知還是來了,丟了官不要緊,是人才我就要用,在黑鷹商社當差也一樣是為大統領效力,還免得見那幫明國大官心煩。”巫浪哈微笑著說道。
“多謝哈屯抬愛,小民無官一身輕也正想做點事,不過生意上的事我做不來,我想辦份像朝廷《塘報》、《邸報》那樣的報帖,專給老百姓看,可以叫《民報》。”王昉拱手答道。
“辦報帖能賺到錢嗎?再說咱們這裡的老百姓識字的人太少,誰願意花錢買你的報帖看。”馬大嫂不住地搖頭。
“我的報帖免費送,各村的教諭都有一份,實不相瞞,以前直隸聞香教的教義、傳帖都是出自我手,想點辦法還是能讓老百姓讀懂的,我還有一手活字印刷的絕活,辦報帖再合適不過了,賺錢嗎,有點難,不過也有些辦法,就是開辦費籌不到,隻好請哈屯相助,小民敢保證,有了這份報帖,全天下人都會知道大統領就是救苦救難的神。”
楊婉猶豫地說“明國地盤大、人口多,自然用得上報帖,但咱們豐州有個新鮮事幾天就傳遍了,我覺得這樁生意劃不來。”
“這不是樁生意,而是與我豐州大業密切相關的大事,幾位可以再想想,我先去彆家聯絡一下。”王昉笑了笑,扭頭便向外走。
“王先生請留步,這份報帖黑鷹商社辦了,”巫浪哈猛地站起來,揮手對王昉說道,“黑鷹商社什麼生意都有,但就缺獨一無二的生意,我們出錢辦《民報》,無論盈虧都無所謂,隻求先生能在我社屈就。”
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幾句話就能把事情談妥,王昉高高興興由王二順陪著下去了。沈守廉又悄悄溜進來,詢問王昉跑來乾什麼,巫浪哈笑嗬嗬地把王昉的來意告訴生意合夥人。
“人才呀!這家夥是蠱惑人心的高手,一定要把他留下,”沈守廉拍手驚呼,接著又懊悔不已,“他怎麼總比我快一步,平民黨其實就是農牧會那幫人,他們得勢了,我們這些有錢人豈不是要受窮光蛋欺負,不行,我們也要建黨,也要辦報帖。”
“可是,書中說‘君子不黨’,如果我們……”楊婉又皺起眉。
“茅夫人,我們這些人哪個是君子?哪個又願意當君子?”沈守廉打斷楊婉的話,心急火燎說道,“這件事拖不得,我馬上找李建極、孫庭耀這兩個混蛋商量建黨大計,先走一步了!”
沈守廉一走,女人們忍不住哄堂大笑,巫浪哈笑完了,指著烏婭說道“以後他們的報帖都要仔細看,說我們的好話就罷了,敢跟我們對著乾,看我怎麼收拾他。”
黑hb岸邊,歸化鎮館驛一間客房裡,李榆拿著一封信靜靜讀著——信是新任sx巡撫吳牲寫來的,此人確實能乾,三年時間從sx巡按一路青雲直上升成封疆大吏,而且上任不到一個月就發現sx的關鍵問題,他在信中先是回顧了與李榆的友情,表示他對朝野的風言風語一概不信,盛讚李榆為國之棟梁、當世名將,以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執掌一鎮雄兵,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然後又指責李榆借經商之機擾亂軍心,如今sx鎮除虎大威、猛如虎兩部尚能一戰,其他官軍都變成隻會做生意不會打仗的軍商,上了戰場就猶如土雞瓦狗一般,而且地方拖欠稅賦成風,尤以平陽、澤潞最為嚴重,害得他幾乎收不到錢糧,這也與李榆的暗中鼓動有關,所以李榆必須擺平自己惹出來的事,務必出兵協助他剿匪,而且要自籌糧餉,否則的話,他不要這頂烏紗帽也要整頓sx鎮官軍,到時候豐州的生意也休想做下去。
李榆看完信閉上眼想了一會兒,sx的亂局確實與他有關,這幾年王國梁、孫顯祖一夥實在太囂張,暗中操縱sx官軍肆意妄為,sx的生意幾乎讓他們做了個遍,其他人也不老實,包括虎大威、猛如虎也在幫他販賣私鹽,吳牲的指責一點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