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常種群控製局!
那場暴雨下了半個多鐘頭,直到將所有的血液融淡,才知情識趣地停下。
太陽從東方的雲層中探出,穿透破爛碎紙一樣的烏雲,那天頂的深處通透而明亮,又在大地上灑下金芒,此刻的耶路撒冷看著像是宗教畫裡的景象。
潘多拉從血淋淋的屍堆後走了出來,走得很吃力,還滑了一下,陽光絢爛,草葉上有的血珠晶瑩。
她就這麼小心翼翼地站在那裡,然後抬起頭,臉色蒼白的看著從狼煙裡走出來的一個人。
安德魯烈。
他這會兒的樣子很狼狽,完全不似以前,頭發也亂糟糟的,臉上沾著黑灰,額角破了一個大口子,肩膀上有幾道傷得很深,還嵌著炸彈碎片,顯然沒經過任何處理。
“我早就說你該跟那人上床的。”他朝潘多拉說道,絲毫不意外她居然沒死“畢竟,這個世界沒真的怪物要殺,那些都是人造出來的廢物,而你所要做的不過是讓人取樂。那個時候,你該聽我的話,順便向鏡頭展示一下跟莉莉絲差不多的身材,會有很多人喜歡的。”
“沒準……心情好了,就不打算折磨你了,但很抱歉,我這會惱火得很。”
安德魯烈心想,事情搞得挺難看的啊,因為那群該死的行動員。
自從何砡跟她見麵之後,他們就沒能管得住過潘多拉,甚至都能清楚感到對於這叛逆女孩的手足無措,殺又殺不得,隻好變態的施加懲罰。
他們控製耶路撒冷,本來就是舞台上決定人生死的神明——這麼多年了,不都是這樣嗎,但現在隻要是個人都能看到他們被逼迫得手忙腳亂,跟個無頭蒼蠅那樣狼狽。
毫無尊嚴,毫無神明該有的優雅。
貪婪,失敗和缺陷暴露在人前,儘管看到的人現在都已經死了,但還是讓他覺得或許自己從來就不是神,不過是一個配合節目劇情高級演員,這些年那套誇張,不可一世無敵的說法突然間變成了無稽之談。
於是安德魯烈就變成了笑話,他心想,彆西卜那家夥也無非是群毫無自尊可言的酒鬼,他完全沒有立場,所以即使從威克斯手裡掌握了那樣宏大的生物技術,卻做不出一個聽話的孩子。
他盯著對麵那個雜種,找回了和藹的笑容,說道“現在,壞孩子需要被懲罰。”
潘多拉轉身就要跑,她晃了一下,卻沒有摔倒,隨後低下頭望去,幾十把劍絞在一起,完全貫穿了自己的小腹,有些還擊中了脊椎,尖鋒顯露出來,看著就像一排慘白的長矛。
她看到安德魯烈的表情,二人不過咫尺之遙,那人猛地把所有的銃劍收回,她被那動作帶了一下,這才摔倒在地。
他們的身後,爆炸聲突然響成一片,分不清處境是再也沒有希望,還是運氣不錯。但在某個角落,一定有些東西是寧靜安詳的,比如屍體什麼的玩意兒。
這一切不過隻是幾秒的時間而已,她突然想,自己確實在每個地方都按上了炸彈,但那些玩意古板得很,必須要有人按下引爆鍵才能起作用,所以會是誰做的呢。
思緒越來越清晰,那炸彈自己準備了好幾年,裡麵塞了一堆足以讓整個耶路撒冷升天的生化毒素,還有氣態燃料什麼的誇張玩意,非要形容就像附骨之蛆,永不停息——潘多拉好幾次感歎,它們就像是從地獄裡臨時調配出來的,威力凶猛,把莉莉絲那婊子的城堡炸碎不是問題。
在安德魯烈身後,有頭異變生物發現了他,越過滿地屍山怕爬了過來,它就像一團巨大的組合器官,拖著無數的手臂、大腿。
潘多拉趴在地上,到了這會兒才感覺到疼……她肯定知道疼起來能有多難受,並且做好了準備,但是真到了這一刻,最難熬過去的卻是寒冷,還有麻木,她覺得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可沒過幾秒,她突然之間十分清醒,隨後意識到,這是一次蓄謀已久的報複。
想到這,她神經質地笑了起來,樣子有些悲傷。許久之前,目睹一群又一群的人死在祭台上時她還在想,是啊,每個人都領教過不少了,痛苦的事情還能怎麼樣呢。
但這一刻潘多拉突然醒悟了,那種手段的沼澤是深不見底的,永無止境的。
她遭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沒能聽彆西卜他們的話,乖乖地當個替代品,亦或者提線玩偶,去他們讓安排的地方,按規定的方式痛苦和死亡——也許還因為不夠刺激,需要加點料,諸如跟那群畸形的怪物親吻,上床。
或者必須失去一切。
她一直以來都覺得很惡心,她認為自己足夠了解這個詞,但到了這一刻,才知道惡心能達到什麼地步。
他們要自己在鏡頭前假笑,殺他們要她殺的東西,擺出要擺的姿勢,那樣他們會讓她活下去——直到莉莉絲出場,或者把她造出來的人厭倦為止,否則就會受到懲罰。
原來有那麼多折磨人的法子,潘多拉這輩子聽多這一套了。
有人說她這種怪胎要是來到話劇場絕對活不過一個小時,彆西卜應該帶她去過家家的,但潘多拉自己知道,無論什麼決定,她根本不會妥協,並且固執得要死。
她現在隻想重新感受到盛大的爆炸,那時候何砡用一種很無奈的表情看自己,但那才讓人感到真實,此刻意識卻不受控製地向黑暗中滑去。
最後時刻,她還是覺得有點難過,宴會雖然很糟糕,但是酒還挺好喝的,而且烤肉做的也不錯,就是不塗醬,美中不足。
如果允許,她覺得還不如慘死當場,死狀越難看越好,用彆西卜的話來說,那樣還挺有觀賞性的。
安德魯烈舉起銃劍,輪回已經開始,現在,她就是一個折騰不壞的玩具。
潘多拉嘔出一灘血,突然伸手去抓他的靴子,問道“為什麼?”
“你還有什麼可遺憾的。”
好吧,她很確定自己會落在某些變態的手中——她這種人本來就不該被創造出來,不是嗎,唯一的價值就是看毀滅前能給人找到多少樂子——在她的想象中,這一刻應該非常可怕,會有粗暴的疼痛,還有寒冷和哀鳴。
但這時她完全沒有那樣的感覺,所有的念頭都被一件事占滿了,她用儘全力,全是血的手死死抓著安德魯烈的褲角,叫道“為什麼一定是我。”
“明明那麼多人可以選,為什麼必須犧牲的人……隻有我呢?”
安德魯烈聳了聳肩,做了個攤手的姿勢。
“不會有人能從這座城市逃脫,無論是你,彆西卜,還是莉莉絲都是一樣的。
“我們注定死無葬身之處。”
他說完,感覺時候差不多了,對準潘多拉的雙眼,猛地將銃劍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