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契丹蕭太後!
三月,氣溫似乎一夜間升高了,前一日還能行人走馬,次日,踩上去就吱絲絲的響,不幾天,河麵上便鋪上了皺襞的綠纈。
天鵝的一聲鳴叫,打破了鴨子河的靜謐,美麗的鴨子河變得不再美麗了。
鴨子河滿河都是魚蝦,是天鵝覓食的天堂,也成了契丹人最佳春捺缽之所。三月冰河一開,成群結隊的天鵝翩翩飛來,悅耳的天籟之聲在河麵上蕩漾開來,剛蘇醒的鴨子河歡騰了。這一帶碧水便倒映出一片一片白雲,悠閒自在略帶幾分羞怯。深閨裡的處女臨窗之時是不是這副神態呢?
可憐天鵝還以為找到了天堂,卻一頭紮進了地獄。
東南風習習吹來,耶律賢脫下厚重的冠冕,隻穿一身便服,戴著頭巾,站在風頭上,腰間束一條鑲玉帶,瘦骨嶙峋如過冬的狼。他的旁邊站著五坊局鷹坊使,一隻海東青站在鷹坊使的肩頭,它那帶鉤的喙子,似乎要隨時啄出它主人的眼珠子,因為它的眼珠子瞅了好幾回主人的同類物。侍衛,大臣穿著黑綠色衣服,五步一人,七步一兵將鴨子河圍了起來,每人拿連鎚一把,腰間彆一把刺鵝錐,另備一缽鷹食放在身邊。一張大網已經撒開了。
蕭綽也在隊伍之中,她穿一件紫紅的窄襖,下著青黛百合裙,一雙皮靴掩著膝蓋,騎一匹銀鞍栗色馬,嫵媚中透出幾分英姿,她身邊也有一位擎鷹人。
早晨出發的時候,耶律賢便與蕭綽打賭,看誰的運氣好,最先獵到天鵝。因此,耶律賢非常亢奮,巡邏的一來報告,發現了天鵝,耶律賢便迫不及待拍馬前去。一大群天鵝隱藏在蘆葦深處。侍衛猛敲鑼鼓,揮舞旗幟,大聲吆喝。天鵝驚慌失措,撲棱棱拍打著翅膀飛起來。鷹坊使忙跪著將海東青遞給耶律賢,耶律賢抱著海東青,撫摸了一下,向空中一拋,海東青閃電般撲向驚叫的倉皇的天鵝,覷著天鵝的脖子啄去。那天鵝身強體壯,頑強地拍打著翅膀,拖著海東青飛向高空,又疾速下墜,將至河麵,猛地打個旋兒,甩脫了海東青,慘叫著衝向天空,一旋身鑽進蘆葦叢中,天空中飄飄悠悠浮著片片白羽。又一群天鵝被驚起,數十隻海東青飛撲過去,空中慘叫陣陣,白羽雪片般灑落。一隻天鵝掙脫海東青糾纏,卻力氣費儘,不偏不倚落在蕭綽身邊。蕭綽抽出錐子,隻一錐,天鵝痙攣了幾下不動了。蕭綽又一刀剁下鵝頭,將鵝頭扔給海東青。鴨子河沸騰了“萬歲,萬歲,皇後萬歲”響徹雲霄。
耶律賢心裡不爽,一股嫉妒之氣掠過心頭,看著群臣,士兵歡呼雀躍上前諂媚似的恭賀蕭綽獲得頭鵝,似乎自己受到冷落。
這天,蕭綽分外高興,這幾個月所淤積於心的鬱悶和悲傷,得到釋放,因此多飲了幾杯,回到寢宮便睡下了。耶律賢來了,見蕭綽睡得昏沉,什麼也沒說,走了。雪雁問“皇上,不在這兒陪皇後嗎?”
耶律賢說“她睡得正香,朕不忍打擾。”
雪雁送出耶律賢,偷偷跟了一段路,見耶律賢鑽進渤海妃寢宮,方才回去。
後半夜,韓德讓查巡經過蕭綽寢宮,在帳前徘徊了良久,正想離開,一抬頭,見雪雁站在跟前,不禁一驚,轉身就走。
“她醉了。”
“唔。”
“睡得若死了一般。”
“唔。”
“進去看她一下。”
“不。”
“皇上今天不在。”
“皇上在哪兒?”
“在渤海妃那兒。”
“在渤海妃那兒?怎麼在她那兒?她哪裡做錯了?”
“她心裡苦。”
“知道,皇上為什麼撇下她?”
“不知道。”
五更,蕭綽醒了,頭痛得很,口乾舌燥。雪雁弄了一碗加糖的鮮奶,蕭綽一氣喝了,站起來,想走一走,可是,腰腿酸軟,再看宮中燭光搖曳,不知什麼時候了,便問“雪雁,幾時了?”
“都五更了。”
“皇上呢?”
“皇上——”
“皇上早朝去了?”
“皇上昨晚到渤海妃那裡去了。”
蕭綽沉默了,雪雁又說“韓德讓來了。”
“哦。”蕭綽的臉發燙,問“他看見我醉酒的樣子?”
“不,他在帳外站了半天。”
“知道了。”
上朝的時候,蕭綽已經恢複過來了,她的臉色已很好的修飾了,看不到一點倦色,她還特彆圍上雪白的貂毛圍巾,戴上了紅寶石耳墜,發髻上插著金釵,和顏悅色,雍容中透著俏皮。
現天下太平,沒有什麼大事要議,蕭綽看了幾本奏章,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到一刻,便處理完畢,君臣又閒聊了一會兒,蕭綽宣布退朝。不料,耶律賢卻留住大家,說“韓德讓,你過來。”
韓德讓忙出列跪下。
耶律賢叫聲平身,說“韓卿家,朕聽說你已年過三旬,尚未婚配。這是為什麼?”
韓德讓說“臣卑賤,無人看得上臣。”
耶律賢說“韓卿家說笑了,卿儀表堂堂,才乾過人,誰會看不上你,一定是卿眼光太高,或者已有心上人,正在等她。”
韓德讓吃了一驚,忙說“皇上說笑了,臣確實不曾有心上人。臣這顆心已給了朝廷,不曾分割。”
耶律賢說“這就是卿的錯誤,卿為朝廷分憂,忠心可嘉,但是得有人給卿分憂,才能讓卿專心報效朝廷呀。”
韓德讓說“皇上教訓的是,隻是臣閒散慣了,受不得約束。”
耶律賢笑道“誰說娶妻,就是受約束,那是娶好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