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心不絕對!
陳之第三次走進一家小旅館,還是被恭恭敬敬地請了出來,明明前台服務員第一眼看見他還像是餓死鬼投胎一樣,下一刻,氣氛就變得尷尬起來。
服務員很認真地同他解釋“先生,不是我們不願意接待您,而是這確實不合規矩。旅館入住是必須出示身份證的,對不起……而且,你給的押金也不夠,我們的房費是六十八塊錢一天,按照規定,須準備好三天的房費作押金,您這……”
如果不是陳之還長了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這妹紙保不定會把他當成流躥作案的嫌疑犯。
陳之垂頭喪氣地走出來時,天已經黑了。
他數著手裡僅有的一百五十塊錢,抽出三張十塊,去買了一包煙。
錢,又是錢的問題。
他從來就被這個字壓著,抬不起頭來。
那年大二,他第一次拿到一等獎學金,總金額有一萬五千多,還免了當年的學費。
他可高興了,讀了那麼久的書,他終於有一點錢可以自己支配,他可以去攢一台電腦,也可以送給丁漠染好一點的禮物,他們才建立關係不久,還沒有可以稱得上信物的見證。
他拿著“優秀學生”的獎勵證書,和同宿舍的同學一起討論怎麼規劃這筆錢才好。
才沒多久,家裡便來了電話。
電話裡,陳媽媽說得又急又快,他聽了半天才搞清了來龍去脈,原來就在前一天晚上,他那個在手機超市做保安的哥哥突然被一群小混混襲擊,人被寬膠帶綁成了粽子,渾身上下被劃了十餘刀,最嚴重的一刀割在喉嚨上,差點把氣管割斷,幸好是發現得早……
家裡的錢不夠,陳媽媽想起了小兒子,還有跟小兒子的同學。
大哥的手術費要三萬多,公司賠了一部分,剩下的還得自己出,所以陳之的一萬五,在手裡還沒焐熱,就變成了泡沫。
那一年,他還是送了一件禮物給丁漠染,一個在小商品批發市場買的玻璃擺設,中規中矩的正方體,被切平了一角,能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玻璃水晶裡澆鑄著兩棵相依相偎的椰子樹,明媚而憂傷。
陳之也想俗氣地選個“心連心”的花樣,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獎學金,一想到自己的未來,他就沒有了底氣。
他是悲觀的,看什麼事情,都從壞的那部分相始。他連吃葡萄都是,壞掉的那幾顆開始吃,這樣,他吃的每一顆,都是剩下的葡萄當中最壞的。
他自覺唯一的幸運,就是有了一個什麼也不計較的女朋友,善良得可以跟他一起吃苦的女朋友。
可是陳媽媽還沒見到丁漠染,就直統統地和他說開了“你配不上她的,還是踏實些,找個不那麼折騰的吧,哪怕是街口打字複印社的小妹也好啊,至少買衣服花錢不會那麼舍得。”他和丁漠染,本就是不被陳媽媽看好的一對,可是陳媽媽當著丁漠染的麵什麼也不說,她怕丟份,不想被人瞧不起。
丁漠染就一直被蒙在鼓裡,還一直以為陳媽媽很喜歡她。
現在再去追憶,才發現他和丁漠染之間的重合之處少得可憐。
他手上唯一能證明和丁漠染有過聯係的東西,不過是一個馬口鐵盒裡盛著的一整盒電話卡。
丁漠染要他不要扔,這些卡都好看,說不定以後會是古董。
他唯一一次聽丁漠染的話,就是收起了這些沒有餘額的空白卡片。
染染……已經變成一個符號了。
人和人總是不同的,他要是和那位端木先生一樣有錢就好了,那他就不會和丁漠染分開,他也不用假裝失蹤,窩在另一個人的枕邊求溫暖。
貧窮,才是罪魁。
有錢人哪能知道他這種家庭出身的窮人心裡在想些什麼。
他以為染染死了,端木卻站在邊上笑得跟朵花一樣,他知道端木是在嘲笑他的神經質。
他還知道,自己的悲觀。
他太悲觀了。
他以為這個世界沒有好人,他尋找女朋友隻有一條標準,那就是善良,因為善良,就不會主動傷害人,善良,才能任勞任怨,哪怕是顏值逆天,勾魂奪魄,也夠不上“善良”這兩個字的天然高貴。他能把一些東西分得很清楚,上|床了,不一定有愛情,真愛的,不一定要上|床。
他是個精明的男人,很小就學會了趨吉避害。
他愛上丁漠染的時候,丁漠染還是個外形普通的胖姑娘,可是那又怎麼樣?
他想起許嫣和自己說過的話,下意識翻找口袋裡的手機,卻沒翻出個所以然來。
他坐在路邊的安全護欄上,整整抽了三支煙,抽第四支的時候,他才很沒骨氣地做出了一個選擇——回家。回到沈月的家。他身上穿的戴的,甚至懷裡揣著的一百多塊錢,也都是沈月給的。他不知道自己要被沈月纏多久,也許習慣了,就不會太在意了。
……
丁漠染的手機響了一個晚上,微博應用幾次被刷得閃退,最後她終於忍無可忍地關機。
沒有了手機的夜晚,總好像是少了些什麼。
嚴笑去洗澡了,姚琅和湯臣也不知去哪裡浪了,一個晚上沒見人影,留她一個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來滾去。她無聊透頂,好幾次燃起衝動,想衝進浴室觀賞美男出浴,卻又沒膽子化為行動。
喝了半杯白開水,把藥吃了,又抱著平板電腦刷了半集日劇,嚴笑才一邊擦頭發,一邊走進來。
室內燈光有些暗,處處飄著旖旎的餘韻,丁漠染被這種氣氛困住,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又怦怦狂跳。她一瞬不瞬地盯著嚴笑看,看久了,就忘記了呼吸,憋得厲害,憋得臉都紅了。
想起之前在車裡發生的一幕幕,她更是全身火燥,鼻子裡都要冒煙了。
嚴笑的忍耐力很好,一如既往地好,他沒有在老師家門口完成“車|震”任務,而是帶著她吃完宵夜,一路飛奔兩個小時到了野相遊園,然後不由分說就把車門給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