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心不絕對!
回憶,漸漸複蘇。
撇開那些朦朧,打著白光的美好,剩下的還有些什麼。
丁漠染獨自一人在巷子裡慢吞吞地走,不遠處,一盞煞白的路燈幽幽地亮著,將她的人影拖得老長老大。周圍有電視節目的聲響,或遠或近,間雜著鍋碗瓢盤的撞響。
道路有些孤清,空氣卻比陳之家裡的清新了許多。那個家,處處彌漫著陳腐而絕望的氣息,與她經過回憶美化的一切並不一樣。
她記得陳媽媽是個嗓門很大,極其熱情的女人,站在家門口振臂一呼,方圓幾十米都能聽得見。她笑起來會露出兩排潔白的牙,看起來,那麼和善動人。
丁漠染記得,那是一種屬於農村婦女特有的樸質美,她也曾相信,這些美都是發自內心的。
可是紙有兩麵,正和反,人有兩麵,內與外。
年紀輕輕,家世良好的她,未必能換位思考,未必能讀懂陳媽媽那樸質背後的小精明。
丁漠染對生活的要求不高,自己雖不富裕,但也不缺錢,雖然她和嚴笑在一起,也曾經自卑過,害怕自己跟不上總裁大人的節奏,但相處習慣了,得到了一定的默契之後,那種差距感就消失了。
姚琅說過,有些心理障礙是暫時的,關鍵時調整一下心態,意誌力就能回來。而有些心理障礙,卻是從家族的血脈裡帶出來的,它是身上抹煞不去的烙印。
丁漠染可以追上嚴笑的步伐,陳之卻未必能追上丁漠染的步伐,因為從來的丁漠染是一張白紙,天真豁達到自己根本無法意識到這一點。她重新站在陳媽媽麵前時,才隱約領略到一點不同。
陳之哥哥的話,令她不適,但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話。
陳媽媽那像樸實的臉,也是懂得算計的,就從那一聲“兒媳婦”開始……連陳之的哥哥都能看出她與端木翔是相識的,那陳媽媽呢?
丁漠染也以為自己是要嫁給陳之的,不帶任何偏見地嫁給他,然而到最後,她卻慶幸自己沒有嫁。福禍相倚,天行有常,都說天意難測,其實人心更測。陳之可能永遠也不知道,在自己失蹤的三年裡,發生了什麼。
不知道才好。
丁漠染走出巷口,站在了接入車水馬龍的寬敞大道上。橘色的燈光灑下來,將眼前的景物渲染出一抹虛幻的美。
深幽的小巷裡,傳來了年輕男子的呼喊“噯,xxx,幫我弄台手機來,不要三星的,三星的不好……”
隔了一會兒,一個煙嗓冷冷地響起“不要錢的還嫌棄,嘖,要偷你自己去啊。”
她和陳之高中同學三年,竟從來不知道,他自小生活的環境會是這樣,麻將館,癮君子,小偷……陳之能從這樣的環境裡殺出一條血路,考上高中,考上大學,是多麼難能可貴。
可是他身邊的人一點沒覺得他可貴,當年最疼愛他的母親,也早已將生活重心轉移到了大兒子身上。
和他們一比,丁漠染多長情,她惦記著他,狠狠地惦記了三年。
端木翔的車從後麵開過來,緩緩地馳近,他按下了車窗,貼著丁漠染的步子,大聲叫著“丁小姐,丁小姐……嚴太太?丁漠染!”
丁漠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直到被喇叭聲驚醒,才猛地回轉過頭。
端木翔陰柔的臉,如同這個新興的城市一樣,彌漫著不真實的美。
他舉著手機,用力晃了晃,提醒她“開微信!”
丁漠染鬱鬱地“我現在沒有心情,抱歉,就當我沒來找過你。”
她將雙手塞進上衣口袋,快走幾步,停在路口等紅綠燈,端木開著車,不依不撓地跟上來“你打開來看看,看完了再說。”
丁漠染的手按在的手機後蓋上,臉卻扭過來,直直地看向端木翔,兩人目光觸碰,端木翔不閃不避,還是指了指手機,抬了抬下巴。
丁漠染瞪著端木翔,空茫的眼神裡卷過一絲風暴的殘影,夜色難免令人矯情,然而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傷感被人打斷,丁漠染表現出來的是前所未有的暴躁。她停下,轉身從車前繞過去,一把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低頭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