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南疆王都某座山麓中。
呼呼~
寒風呼嘯吹拂著山林,光禿禿的林木猶如黑暗中的鬼影,靜靜矗立在山崗上麵,遠處傳來夜梟嘶鳴,更顯山麓荒涼。
塗山世玉站在彆院水榭處,背負著雙手,雙眸凝視著湖泊出神,心底諸多疑惑呼之欲出。
首先是陸斬身份。
在沒見到魏晉瑤之前,塗山世玉曾懷疑過陸斬身份,但考慮到自己也有所隱瞞,所以從未有過深思。
可現在,她的直覺告訴她,陸斬的身份藏著秘密。這個秘密並非簡單的身世作假,很可能跟神石有關。
他們來南疆的目標,或許是一樣的!
塗山世玉心跳加速,就算陸斬真的來找神石,她也表示理解,畢竟誰都有權利來找那塊石頭,令她心底煩悶的是,陸斬撒謊竟然撒得如此真誠——
她想到在孔雀山時,陸斬跟她並肩而躺,望著月亮星辰推心置腹時,心底便有些五味雜陳。
他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假——
身份若是假,經曆自然是假,那麼推心置腹的那些話,或許也不能作數……
“說什麼要帶我去中原看星辰……”
塗山世玉笑了笑,眼底帶著幾分自嘲,她凝望著湖中倒影,笑容又逐漸斂去,覺得自己有些矛盾。
一方麵不奢求陸斬坦白,畢竟她也有事瞞著陸斬,兩人都有秘密,公平合理。
可每每想到陸斬或許每句話都是謊言時,心底又確實很不是滋味……甜言蜜語是假,那些並肩作戰時的情義是假…對方接近她,也許隻是想觀察她、研究她、從而更方便找到神石。
這種複雜的矛盾感,令塗山世玉頗為苦惱。
她自認不是矯情造作的女子,但最近卻愈發多思,這對一位女將軍而言,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塗山世玉輕撫心口,眉間像鎖著煙雨清愁,很難立即釋懷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隻有無儘夜色陪伴,讓她緩緩平靜。
“嗖——”
遠處傳來動靜,驚起幾隻寒鴉。
塗山世玉斂去心思,抬眸朝著前方看去,當察覺到來人是誰時,便擺出青丘帝姬的架子,清貴從容,對著夜空問道:
“查到什麼了嗎?”
夜空中微微閃爍,顯露出一條黑白相間的狐狸,狐狸落地的瞬間便化作人形,麵容陰柔秀美,身姿挺拔俊秀,撲通跪倒在地:
“胡酒見過帝姬。”
塗山世玉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回話。
胡酒匆忙站起,他被塗山世玉安排在庸王府做臥底,天臨山出事後,便一直在監視著王都動靜,忙道:
“根據目前情況來看,魏晉瑤已掌控全局,現如今正在全城搜捕亂黨,南疆政權怕要旁落。”
塗山世玉眯起眼睛,稍作斟酌,搖頭道:
“魏前輩不是那種人,大周最重禮儀,就算控製住南疆政權,也絕不會讓大周人坐那個位子,她肯定會推舉南疆王室分支……胡酒,魏晉瑤這個名字是你能叫的?”
“?”
胡酒眨了眨眼,有些怔然,這忽如其來的轉折令他猝不及防,不是在說正事嗎?怎麼忽然提到稱謂問題了?
胡酒一頭霧水,但察覺到帝姬不悅,便飛快認錯:
“是屬下冒犯了大司主,屬下願意領罰。”
塗山世玉眼神兒掃了他一眼,頗有種不怒自威的架勢:
“下不為例。今天庸王造反被殺,他女兒呢?”
胡酒想到庸王郡主那位“貴物”,神情頗為複雜,輕聲道:
“庸王知道造反危險,在祭祖前幾天,便以女兒病重為借口,將郡主送到城外莊子了。郡主算是嫡係血脈,可畢竟隔了一層,南疆王對其並不重視,便沒當回事。”
“在庸王造反失敗時,便有下屬帶著郡主逃離王都,但郡主體重,帶著她飛行頗為費勁,很快便被抓住了,現在已經下了獄……”
“……”
塗山世玉眼角抽抽,她知道庸王郡主身嬌肉貴,可聽到這事,還是覺得無語:
“既如此,庸王府的線索算是徹底斷了。南疆王宮跟聖女宮呢?你的人可查到什麼?”
胡酒搖頭,神色凝重:
“帝姬是否判斷有誤?不管是南疆王宮還是聖女宮,都未曾找到跟神石有關的線索……”
塗山世玉霧眉緊鎖,忽然又挑眉笑了:
“通知你的下屬,不必再找,這件事我已有方向。”
?
胡酒有些意外:“帝姬何意?”
塗山世玉搖搖頭,淡聲道:
“沒什麼,按照我吩咐的去做。”
胡酒不敢多問,俯身拜了拜便老老實實退下。
塗山世玉在水榭踱步,覺得自己實在愚蠢,竟然忽略了最重要的線索。
“陸小鳳……”
有些事情不懷疑則已,一旦開始懷疑,便會覺得哪哪都是問題。
塗山世玉並不想懷疑陸斬,可如今冷靜下來思索,陸斬的行事路線總是跟她高度統一。她曾以為是陸斬身世坎坷,所以在極力追求力量,這才出現這種“巧合”。
可現在想來…他或許連家族出身都是假的……
塗山世玉幽幽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大意…或者說,覺得自己變了,她並不是簡單的大意,而是根本不願意用“惡意”去揣測陸斬,在她心底,願意相信陸斬的每句話。
“情愛真是動人心弦,竟連狐族都不能免俗……”
塗山世玉輕撫心口,感受著鏗鏘有力的心跳,思緒紛雜。
她在青丘帶兵時,不管碰到什麼事情,都能冷靜對待。她原以為是自己本性如此,可現在看來,那是因為心無掛牽,做事自然利落爽快。
她跟凡俗女子並無不同,皆會被感情左右。
“陸小鳳……”
塗山世玉手指在水榭欄杆輕敲,聲音幽遠縹緲。
……
——
東方破曉,朝霞綺麗爛漫。
王都不複從前熱鬨,因為庸王叛亂的緣故,城內開始戒嚴,昔日繁榮昌盛的王都,今日頗為寂寥。
從山麓彆院歸來的盜聖,悄無聲息落在客棧裡頭,準備跟陸斬彙報工作。
昨日天臨山事情結束後,盜聖便再次跟蹤塗山世玉,得知塗山世玉開始懷疑陸斬、並且要跟蹤陸斬時,盜聖覺得事關重大,必須親自回來跟陸斬商量。
在客棧尋摸半圈,盜聖便摸到陸斬門前,尚未靠近,便聽到裡麵傳來某種詭異動靜。
窸窸窣窣~
“?!”
盜聖怔了怔,支起耳朵偷聽,而後臉色便尷尬起來,暗罵道:
“這小子真是屬驢的,沒個消停時候……”
盜聖連忙屏息前行,生怕打擾到陸斬,徑直走到不遠處的欄杆後,才悄悄呼吸,她跟魏晉瑤不一樣,她可沒有偷看人家做這種事的興趣。
不過聽陸斬剛剛的陣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盜聖思來想去,眼角餘光忽然看到一隻白狐狸。狐狸正邁著優雅輕盈的步伐,踩著欄杆欣賞金烏初升,那姿態頗為慵懶,還時不時地抖抖尾巴。
“?!”
盜聖眨了眨眼,認出這是陸斬的寵物狐狸,二話不說便摸到狐狸後麵,一把將其逮住。
“誒?!”
小白猝不及防被抱住,頓時瞪大眼睛,驚得毛發都豎了起來,差點就口吐人言罵兩聲,但避免泄漏自己是妖,話到嘴邊就變成了:
“嗷嗷嗷?”
盜聖將她抱下來,狠狠地打了兩下屁股,低聲道:
“你裝什麼裝?誰還不知道你是小狐狸精?”
“?!”
小白眼睛瞪得更大,有種自己隱藏很好、但被人發現的驚恐感,直到發現背後站著的是盜聖時,她才抬起前爪拍了拍胸脯,小聲嘀咕:
“原來是盜聖前輩,前輩有啥事……”
盜聖見她不裝了,擼了擼她的腦袋,道:
“我找陸斬有急事,你去把他喊出來,我在後麵樹林子等他。”
“?!”
小白眨了眨眼,覺得任務太艱巨,兩個前爪急忙抬起拜了拜:
“早晨最好不要打擾主人,小白不敢去,還是前輩自己去吧……”
“?!”
盜聖看她狗裡狗氣的模樣,神色怪異:
“你到底是狐狸還是狗?”
小白搖了搖蓬鬆的尾巴,又亮了亮獠牙跟利爪,認真地道:
“當然是狐狸……”
“那怎麼這麼蠢?趕緊去通知陸斬,我的耐心有限,若是耽誤了事兒,你全責。”
言罷,盜聖不給小白反抗的機會,嗖一下便不見了人影。
小白沒敢亂動,而是在原地低聲嚎道:
“我是不會幫忙的哦…前輩…前輩?還真的走了?”
小白見盜聖真的沒了動靜,隻能轉身朝著陸斬房間而去,同時心底不斷念叨……
阿彌陀佛…希望主人已經結束了,否則白白要長針眼的呀……
……
窸窣~
房間內,戰鬥終於停歇,在沐浴後,薑凝霜正幫陸斬穿衣裳,陸斬張開雙臂,任憑她整理衣襟。
昨晚安撫過淩仙子後,陸斬便來到薑薑房間寬慰,折騰一宿,比跟女上司談國家大事還要累挺。
薑凝霜幫陸斬穿好衣裳,又踮腳幫他整理頭發,邊問道:
“怎麼無精打采?以前可沒見伱這副模樣……”
陸斬眼皮子一跳,這話的潛在意思實在危險,不知道的以為他在外頭偷吃了,無奈解釋道:
“以前你們在床上也沒那麼多問題啊……”
有問題便罷,全都是坑,諸如“我跟淩皎月誰好”、“清若的身材如何如何”…諸如此類的問題層出不窮,還不能隨意應付,陸斬每個問題回答都很謹慎,可謂完美無缺,正因如此才精神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