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雲書院。
風雪欺壓,數點紅梅半隱半現,學子們提燈前行,昏黃燈光映照紅梅簇簇,暗香浮動。
學子儒生酷愛雅致,踏雪尋梅乃常有之事,往常會在梅林對酒當歌,然則今天氣氛卻稍有怪異。
陳泰之走在前麵,望著滿山紅梅,一副德高望重姿態,神色淡然自若:
“今日那場戰鬥,你們都看到了吧?有什麼想說的嗎?”
學子們默默低頭,猜出院長心底酸了,這才拉出他們訓話。今日陸斬大出風頭,他們想不看都難,對此倒沒什麼想說,確實比不過人家。
林鴻文倒是有些好奇,他剛從鎮妖司歸來,陸斬跟欲魔大戰時,他正在跟諸葛沉研究妖毒,並未看到那場大戰,直到三更天,他才抽出時間回書院彙報情況,無暇顧及同僚間的閒談,消息有些滯後,疑惑道:
“師尊說的是哪場大戰?妖毒研究所設置了封印,察覺不到外界情況,弟子請師尊明示。”
陳泰之也沒賣關子,淡聲道:“陸斬今天殺了欲魔。”
?!
什麼?!
林鴻文瞪大眼睛,根本無暇思索,本能喊道:“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若非此言是師尊所說,林鴻文甚至想罵一句“一派胡言”!
當年在金陵時,林鴻文跟陸斬交集頗多,知道陸斬天賦異稟,但當時大家都是同境,就算心中有數,真實壓力倒也沒那麼大。
後來陸斬來到汴京,雖然立功無數,但在林鴻文看來,陸斬背靠鎮妖司,有那麼多手下輔助,立些功勞沒什麼。
就算心底很酸,但還能保持自我風度。
可眼下聽到陸斬誅殺上古大魔,林鴻文雖然表示理解,但一時間也無法接受。
林鴻文猜測過陸斬境界,估摸著是造化境,再加上奇遇頗多,這才比較厲害,接連顯聖。
但沒料到,陸斬都能殺欲魔了?
林鴻文學富五車,對大周曆史、野史了如指掌,自然知道欲魔是什麼存在,據說此魔比蜃魔還要難纏,想殺死極為不易。
陸斬能誅殺對方,至少得是無為境的實力…
問題是,陸斬那狗賊才幾歲啊?這就無為境了?天之驕子也不過如此吧?
林鴻文心底酸溜溜的,他知道陸斬優秀,卻沒想到這狗賊如此優秀,稍不留神就將他們甩了十萬八千裡。
這就罷了。
最關鍵的是,看師尊這副模樣,顯然非常看重陸斬,否則不會半夜開會,討論陸斬的事情。
學富五車、又會打架、長得俊…這簡直是儒修頂配。
“我不僅失去薑師妹,難道還要失去師尊的寵愛嗎……”
林鴻文在心底陰暗爬行,欲哭無淚,陸斬搶走薑師妹就算了,現在還要跟他爭寵。身為一名讀書人,林鴻文都想擼起袖子跟陸斬打兩架,讓陸斬高抬貴手行行好。
相對於林鴻文的陰暗爬行,其他學子則更為直接,蛐蛐道:
“院長,今日學生有幸觀摩了那場戰鬥,確實震撼人心。隻是,當欲魔照出陸斬心中所想時,他心底欲望竟是妖魔,沒有半點人類感情,這到底是福是禍,還很難言……”
?!
陳泰之聞言皺眉,甩袖冷哼道:
“從前我也有此懷疑,他性格癲狂,修習功法又劍走偏鋒,很容易誤入歧途。偏偏魏晉瑤又讓他身居高位,一旦行差踏錯,後果不堪設想。可今日看到他心中欲望,老夫才真正放心。”
“一個滿心滿意都是斬妖除魔的修士,甚至連感情私欲都排在妖魔後麵的執刃,你們能說他風流,但卻不能懷疑他的初心!”
“今日一事,足可見陸斬心懷蒼生,乃是大義之輩!可歎他身居鎮妖司,若是我鹿雲書院學子,定能繼承老夫衣缽!”
“……”
陳泰之感慨萬千,對陸斬的偏見煙消雲散,有的隻是惜才之心。
魏晉瑤懂個屁的儒學?
陸斬才高八鬥,悟性極佳,乃天選儒修,卻在鎮妖司內浪費人生,蹉跎歲月年華,實在可惜。
她魏晉瑤何德何能,能擁有如此文武雙全的下屬?
這不純粹誤人子弟嗎?
陳泰之很想拉攏陸斬,讓陸斬棄暗投明,轉投鹿雲書院。可拉攏講究技巧,陸斬在鎮妖司是執刃,他若不給出更好的籌碼,人家肯定不來。
“師尊……”林鴻文聽出言外之意,囁嚅道:“是弟子無才無德,無法繼承您的衣缽。”
?!
陳泰之眼角抽抽,意識到自己太激動,沒能顧及親傳弟子的心情,安撫道:
“那倒也不是,隻是若有兩位傳人,豈不更好?畢竟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嘛。鴻文,你著相了。”
林鴻文低頭,已經預想跟陸斬爭寵的畫麵,那小子舌燦蓮花,他真的不占優勢,鬱悶道:
“是的師尊,是弟子糊塗。”
陳泰之對林鴻文視若親生,見林鴻文有些低落,語氣溫和道:
“無妨,能想清楚就好。鴻文啊,你跟鎮妖司合作這麼久,跟陸斬接觸較多,你覺得陸斬此人如何?”
林鴻文想了想,坦誠道:“貪財好色。”
“……”
陳泰之當然知道陸斬貪財好色,但他堂堂鹿雲書院院長,天下學子敬仰的大儒,總不能讓他掏錢去色誘陸斬吧?
傳出去還不名聲掃地?
“還有其他的嗎?”陳泰之問道。
林鴻文老老實實道:“沒了,他的愛好就是這麼膚淺。”
陳泰之一時語塞,隻能暫時作罷,人才確實招人稀罕,但麵子也很重要,就問起妖毒的事:
“那你們研究的妖毒,進展如何了?”
林鴻文道:“自從陸斬發布獻血新規、定點實施後,研究得到大幅推進,假以時日,或許真能研究出血煞丹。”
“這小子……”陳泰之覺得以血研究,實在陰邪,可現在看到陸斬心懷天下,又覺得眉清目秀:“不錯,鴻文啊,你要繼續努力,好好配合陸斬!”
林鴻文:“……”
……
……
長夜寂寂,汴京雪落滿城,因欲望之魔的緣故,流芳台被團團圍住,氣氛嚴肅。但考慮到兩國友誼,兵將隻是守住流芳台,倒也沒真的控製使團。
塗山世玉回到流芳台後,輾轉反側。
欲魔雖被誅殺,但青丘責任無法抹除。欲魔沒造成傷害,那是因為陸斬拚死阻攔,並非欲魔不想造成,就衝著這點,青丘就彆想獨善其身。
好在青厭活捉武鎮北,現已經送到鎮妖司天牢,也算是青丘給出的態度,稍微緩和了幾分局麵。
塗山世玉相信大周會秉公辦理,但不得不做出最壞打算。
最壞的結局,就是談判被影響,青丘無功而返,失去大周這個盟友。看似沒有實質性問題,實則將損失慘重。
可相對於此,塗山世玉目前更擔心的,卻是青丘內政。
九層妖塔建在皇陵處,乃青丘重要之地,防備森嚴,布置著嚴密大陣,就算王族想要進去,也要過重重關卡。
能有本事悄無聲息盜走魔瓶的人,真為數不多。
就算使用排除法,也能快速做出推斷。
“……”
塗山世玉凝望大雪飄飄,目光落在雪中紅燈籠上,那燈籠紅得像血,看得人心底發慌。
“帝姬已經傳信給青丘,相信修梧大人會查清此事,您不必擔心。”
星蓮嘴上安慰,實則心底也很忐忑,這件事牽連甚廣,真沒那麼簡單。
目前青丘能秉公執法、有資格調查此事的,也隻有長老修梧。
青丘長老並不是官員,而是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血脈,深受青丘子民敬重,就連青丘王見到修梧長老,也要禮貌打聲招呼。
塗山世玉心底已經有了猜測,幽幽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