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鬼收了刀,對她說道
“要誰赴死誰就要赴死,這是紀律。明知道會死也要奮力向前,這是榮耀。死了就再也回不來,與無數人有交集的故事就此完結,這是人命。靈武的軍隊,要遵循紀律與榮耀,靈武的將軍,卻要看到這背後的無數人命才行。”
那之後,每次談及生命二字的時候,戰魅都會收斂起滿麵笑容,變得非常嚴肅。這種壓力長年累月地伴隨著她,簡單粗暴的方法雖然給她留下了深入靈魂的記憶,但也讓她每次下達命令的時候都要承擔巨大的壓力。
往後的歲月裡,她無數次夢到過那些死在她麵前的人,夢見那個身懷六甲的女人難產而死,夢見那個病重的父親鬱鬱而終,夢見那個刺客無頭的屍體搖搖晃晃地向她爬來,冰涼的手上滿是粘稠的血。
戰魅從來沒有跟誰說過這些事情,她總是在人前露出陽光燦爛的笑容,但其實這些年裡,戰魅許多次都感覺到自己陷入了深深的疲憊之中,她既然能露出那麼溫暖的笑容,那麼她的心必然不會像戰鬼那般冷酷,還沒有能像自己的兄長那樣對情緒收發自如的程度。
這也是她為什麼後來一直以穩健著稱的原因。
懷抱著沙蟲觸須的戰魅身體終究漸漸地堅持不住,蟲鳴應該是震碎了她身體中的某些臟器,但現在戰魅也不知道是哪些零件壞掉了。
龐大的沙蟲在地上快速地爬行,同時不停地擺動著身體。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戰魅的身體被高高拋起,然後從天而落。
她和其他倒下的人類高手沒什麼差彆,就是平靜地倒下,很快就要迎來死亡。
短暫的人生值得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嗎?成為了年少時想要成為的人嗎?
戰魅閉著眼睛,身體不停向下墜落。
風聲很大,吹散了回答。
應該滿足的吧,隻是可惜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堅強,本來以為可以再去看看更遼闊的世界,見到更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對更多不為人知的事情發出驚歎。
終究還是有遺憾的。
但明知道有遺憾還是義無反顧地承擔起自己的責任,這才是月衛的副將軍啊!
在那一刹那,戰魅忽然聽見下麵傳來了一聲呼喊
“喂——睜開眼睛,我會接住你的!!”
似曾相識的聲音。戰魅花了一點力氣,理解了那是剛認識不久的少年的呼聲。
隨後,身體突然被抱住了。
寒冷的風瞬間被隔絕在外麵,下落的勢頭也緩緩止住。
自己被誰救下來了。
從死神的手裡逃過一劫,有了彌補生命中諸多遺憾的機會。
一想到自己與利德認識的時間很短暫,自己被派到他身邊甚至帶著幾分監視的意味,戰魅感覺自己的眼睛一下子變得有些濕潤。經曆了這場生死浩劫之後,過往的人生如走馬燈劃過,戰魅忽然覺得,或許最適合自己的未必是月衛副將軍,如果將來能活著退下來,做一個純粹的探險家或是研究者,似乎也不錯。
輕輕歎了一口氣,戰魅將手放在柔軟的胸口,平息了一下胸中的感動,勉力睜開眼睛——
看到的是靈武領主近乎完美的側顏。
戰魅整個人直接愣在了那裡,身上的血滴染在靈武領主大紅的衣衫上。她眨了眨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那位不近人情的靈武領主現在正抱著自己,一頭青絲在她身後披散,所有的雪花都退避三舍。剛剛少年的聲音開始變得模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或許是聽錯了吧,君上能來救自己,這是多麼巨大的榮耀啊。
愛了!
地麵上,已經張開雙臂的利德同樣愣在了那裡。
他自下而上地看著突然出現在那裡的靈武領主,巧的是抱著戰魅的靈武領主同樣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利德很難形容那種眼神,但是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見過。想了一會兒之後利德突然悟了,當初流石剛剛帶著阿茉住到城主府裡的時候,有一次自己打算帶阿茉出去玩,流石就是用這種眼神看自己的。就是那種——
防火防盜防利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