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什麼的無所謂啦!
數十年前,嘉爾伯德還是一個普通的少年。
背著一把劍浪跡大江南北,風餐露宿,眼神清澈的猶如湖水一般。
他是所有劍客口中的笑話,是全世界唯一一個隻輸不勝的少年郎。世人提起他的時候總會略帶幾分嘲弄,說他根本沒有劍道天賦,出手一點章法都看不出來,完全就是亂打,自然也不可能有什麼成就。
“出去!以後彆來我們劍道館找茬了!”
“抱歉,在下剛剛出手有些重了,應該打斷了你幾根骨頭。”
“恕我直言,閣下未免有些太弱了……”
“年輕人,劍道可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的東西啊。”
“要戰勝吾輩的話,這點水平可還不夠——”
但哪怕每次都被揍的灰頭土臉,嘉爾伯德依舊笑著給各位劍道大家遞上決鬥書。
一次又一次地失敗,嘉爾伯德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他隻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不斷地對著星空反思,握著一根樹枝推演自己到底輸在了哪裡,然後躺倒在地上思考到底怎麼樣才能贏。而當他有信心贏下之前輸掉的戰鬥之後,嘉爾伯德並不會回去重新踢館,他會選擇下一個更難挑戰的目標。
然後,再一次輸掉。
再一次盤腿坐在荒無人煙的地方,不停地問自己怎麼才能贏。
再一次雙臂抱懷,叼著一根草不斷冥想,在腦海中推演戰局。
再一次坐在瀑布下任由狂暴的水流衝刷著身體,內心安靜,毫無雜念。
再一次鍛煉到肌肉酸痛,然後活動著酸痛的肌肉開始新一天的鍛煉。
再一次變強。然後再一次輸掉。
如此循環往複。
沒人能評價嘉爾伯德的天賦。說他是天才?他有時需要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才能超越一個比他年輕的人;說他是蠢材?那些戰勝過他的人,最終都被他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隻能說,嘉爾伯德對於變強的渴望、對於戰勝比自己更加強大的對手的渴望、對於鑽研人間最強劍道的渴望,已經大到了讓他的天賦變得無關緊要的程度。他或許不像其他大劍豪那樣出生起便是天之驕子,但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停地思考如何提升自己的劍道,然後打敗那些天才。
“劍道,真有意思啊。”
每次輸掉的時候,嘉爾伯德都會發自內心地感到喜悅,臉上的笑容燦爛到像是得到了心愛玩具的小孩子。一般人隻要曆經幾次大的挫折就會一蹶不振,將自己的失敗歸於天賦與時運,但嘉爾伯德偏偏不是這樣。他可以一直輸下去,輸到被天下人嫌棄,也要死皮賴臉地求那些成名已久的劍道大師給自己一個挨打的機會。
有的劍道大師好錢,他就一天打四五份工,辛辛苦苦攢幾年的錢送過去,人家才願意出手;有的劍道大師好茶,他就冒著生命危險去王族禦用的茶莊中偷摘茶葉,私下裡偷悄悄招待對方;還有的劍道大師親人病重,嘉爾伯德孤身去了北邊冰峰之上的懸崖峭壁采摘名貴的靈藥——
數十年如一日。
他第一次獲勝是在靈武領地,那時候他不知天高地厚地向上一任靈武領主遞上了決鬥書。傳聞那位三十五歲的絕世美女與他交手時,明明在前期一直壓製住了嘉爾伯德,卻在中期突然皺著眉投劍認負,送給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場勝利。
那時候的嘉爾伯德已經年過四旬,站在擂台上茫然不知所措。
上任靈武領主對他說道
“你的劍,看似毫無章法,實則將不知多少成名已久的獨門劍術融彙其中。抬起頭來吧,嘉爾伯德,現在你有資格自稱天下第一。”
嘉爾伯德呆呆地看著她的眼睛,手上的劍落在地上。
無數靈武的士兵高呼著嘉爾伯德的名字,雖然是他們的君上落敗,但他們依然不吝惜自己的掌聲與喝彩。
嘉爾伯德抬起頭,那一刹那四十年失敗的回憶一一浮現在腦海。他的身上炸開狂亂如利刃的劍氣,境界如火山噴發一般再也壓製不住。紫色的天雷滾滾落下,嘉爾伯德晉升境界十重。
那之後,他一次都沒有輸過。
這次換他站在擂台之上,等待著新秀們的挑戰,甚至還有很多曾經戰勝過他的人不服氣,主動上門請求再戰一次。嘉爾伯德都贏了下來,於是不再有任何人敢說嘉爾伯德的劍道毫無章法,反而不知道多少人開始模仿他的劍道。
天下人傳頌他的威名,曾經的失敗也被選擇性遺忘。
但嘉爾伯德很不習慣。
他發現自己很久沒有輸過了。境界十重之後,沒有人再是他的對手。過去沒有的那些東西——權力、名聲、地位、尊重、勝利的喜悅,現在一樣不缺;但過去具備的那種不停提升不斷變強的感覺,現在已經越來越縹緲難尋。
所以他去找了青雲,但青雲並不把劍當做尋求勝負的手段,不願意做無意義的比試。
所以他又去找了聽潮先生,但聽潮先生以“在家帶孩子,沒空”為理由回絕了他的決鬥邀請。
嘉爾伯德每天晚上依舊睡不著,但這時的夜空卻不再像以前那麼美麗。他時常漫步於空無一人的荒野,推演劍道,砥礪劍心,穩固自己的境界,向更高的地方發起挑戰。但沒有了往昔那種明確的目標,一往無前的少年意氣也幾乎用儘,他的攀升速度大大跌落,出手也已經多了幾分定式。
今生,大抵到此為止了。
精氣衰退,兩鬢斑白,老眼昏花,一身風霜。
境界十重的大劍豪,對於多少人來說都是高不可攀的榮耀,以此作為人生的重點又有何不好?百年之後史書也會記得他的名字,記得曾有一位壓得天下劍客抬不起頭的老人,記得他一場又一場震撼人心的勝利。
但不知道為什麼,嘉爾伯德對劍靜坐的時候,還是感覺內心充滿了意難平和放不下。
所以在上一任靈武領主給他去信“鎮守靈武二十載可得下一次境界飛升”時,嘉爾伯德毫不猶豫地放下一切去了靈武。
對他來說,金錢是一堆無用的金屬,權力是爾虞我詐得到的過眼雲煙,美人終會變成塵埃下的紅粉骷髏,名聲的響亮與消寂都沒什麼差彆。他這個人沒什麼可歌可泣蕩氣回腸的故事,風雨七十載,每一刻都在思考著如何變得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