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什麼的無所謂啦!
靈武領主自然不知道利德的身體中發生了什麼,她正在用那自律到近乎於自虐的意誌力,支撐著自己一次次地去撼動著克萊納斯布下來的結界。
她的衣衫破敗,一頭黑發浸泡在地上的血汙中。麵紗緊貼在臉上,勾勒出完整的臉部輪廓,隔著麵紗都能看到她的嘴唇在發顫。血淚哭花了原先的紅色鳳尾妝,卻在眼角暈染上了更加鮮豔的顏色,映襯著那毫無血色的容顏,充滿了一種淒冷的美麗。
靈武領主一雙素手如今已經傷痕累累,指甲多處崩裂,幾根手指反向彎折,手背撕裂的口子中可見森然白骨。但她依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不斷地伸出手去挖著這透明的厚重結界,可以看到結界上已經多了一個深坑。
那雙眼睛幾次將要合上時卻又猛地睜開,那雙手死死地扒著結界。疼痛讓淚腺本能地開始工作,但眼淚早已流乾,連同最後的懦弱一並封存在曆史的塵埃中。死固然是很輕鬆的,那些隻有她還記得的仇恨也會煙消雲散,但她依然不肯放棄,在絕望中找尋著一絲微小的可能性,哪怕要在無儘的痛苦中繼續煎熬。
靈武領主的動作越來越慢,她的身體中還聽從她命令的器官已經不多了。
血越流越多,視野也開始發暗。
然而,就在這身體幾近徹底崩壞掉之前,靈武領主的手卻突然挖穿了結界最後的一層障壁,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用出去的力道來不及收回,那隻手就這麼靜靜地推到了嬰兒牛奶般絲滑的臉蛋上。
靈武領主愣了一下,身上瞬間又湧出幾分力氣。
——成功了!
接下來隻需要將自己的靈魂轉移進這具空殼,一切就能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了!
靈武領主奮力向前,不計後果地調動身上的力量,全不顧吮骨噬心般的劇痛。一絲絲血色的光芒在她的身上亮起,那雙黯淡的眼神中又一次點燃了熾熱的火光。
然後,靈武領主愣在了那裡。
眼前的嬰兒微微張開口,舔掉了自己剛剛不小心抹在她唇邊的點點鮮血。
然後,她睜開了眼睛。睜開了那雙澄澈的、未經塵世洗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靈武領主。那眼神中起先充滿了迷茫,但在見到靈武領主的時候,又似乎隱約多了幾分喜悅。
因為失血過多的原因,靈武領主的思路跟不上眼前的變化,來不及思考女嬰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她很清楚地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想把自己的靈魂轉移進去,必須先抹掉這個女嬰身體中新生的小小靈魂。
嬰兒歪著腦袋,傻乎乎地看著靈武領主,不知道她想做些什麼。
迎著那雙清澈的眼睛,靈武領主伸出去的手略微遲疑了一下。
換做平時她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畢竟這種事她已經做過不止一次了。抹掉靈魂不會給對方帶來任何痛苦,隻一刹那對方就什麼都感受不到了,反倒是後續的靈魂轉移會給她自己帶來巨大的折磨,那種靈魂和肉體剝離的痛楚會讓她連著一兩年都心有餘悸,肉體的靈魂偶發的排斥反應更是會伴隨終生。
即便這樣,靈武領主也一直堅持了下來。
她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讓隱衛去收集天才少女、把自己的靈魂換入其中,這種沾著罪孽的事情她早就已經習慣了。靈武領主從來不會去想那名少女是否無辜,因為世道就是這個樣子,不這麼做的話靈武領地會死更多的人,她沒時間為自己的罪惡一一懺悔。
……但這次不同了。
處於極端虛弱的狀態中、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不堪,這樣的靈武領主猝不及防地撞上小嬰兒天真的目光,過往的殺伐淩厲一時間被壓製了下去,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開始悄然上升。她沒有第一時間殺掉眼前的嬰兒,雖然那猶豫僅僅是一個瞬間,卻讓她錯失了最後的機會。
背後傳來詭異的響聲。
靈武領主回頭看去,隻見利德那具身體正以扭曲的方式慢慢站起。靈魂在他的身旁凝結成無數條虛幻的觸手,那個男人就像是無法掌控好自己的身體一樣,兩條腿先站起,隨後上半身才一點一點從後麵直立起來,晃晃悠悠幾次之後,在觸手的幫助下維持了平衡。
一切的一切,都說明克萊納斯已經奪舍成功。
利德給她爭取的這點時間,終歸還是有用儘的時候……
靈武領主很清楚現在應該馬上奪舍自己手邊的嬰兒,獲取克萊納斯那具上三族身體的力量,但遺憾的是她現在實在太虛弱了。任何一個命令,從大腦產生這個念頭、做出這個決定,到命令傳導給身體,再到身體做出反應,都需要花費至少兩到三秒鐘的時間。
在這段時間裡,她清晰地看到那個人朝自己走來。他的手輕輕鬆鬆地就握住了自己纖細的手腕,將她虛弱的身體從地上拽了起來。靈武領主看著那雙深邃的眼瞳,默默地移開了視線。她已經沒有反抗的力氣了,無論迎接她的是怎樣的未來,除了屈辱地接受之外都沒有彆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