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令薑輕歎。
歐陽戎若有所思,又問“那這傳承完整的讀書人道脈,便是屬於我們儒門的?”
謝令薑搖頭“讀書人道脈不是儒門或儒術家族們專屬,也有例如法家、縱橫家的少數弟子在走此道,隻不過天下儒脈最為顯赫罷了,從先秦諸子百家之中脫穎而出,武帝時獨尊儒術。但諸子百家皆是讀書人。”
歐陽戎挺想問他前世今生這麼會讀書,為什麼書院沒傳他煉氣術,是不是不知道十八探花郎的含金量啊……不過瞧著師妹提都不提此事照顧他感受的模樣,大概也明白些原因了。
他想了想,點點頭“師妹眼下是何品秩?”
“讀書人道脈,八品,君子。”頓了頓,又解釋“而且,江湖上把儒門出來的初品練氣士統稱為君子,中品則是賢人……”
“難怪小師妹之前一直強調自己是君子,真是待人以誠,沒騙師兄……”
謝令薑搖搖頭,輕聲
“我以為師兄知道一點的……而且擁有品秩稱號是一種奢侈,因為它都是前輩練氣士們歸納的經驗,都是各個練氣士勢力自身歸納出來的,能隱隱指出一條涉及‘氣’的道路來。
“也隻有傳承完整的神話道脈才能擁有如此待遇,例如三座顯世上宗,而在江湖上,那些沒有穩定傳承的雜脈練氣士們,都隻是直接稱呼幾品練氣士而已……”
“那你之前的九品是什麼?”
“讀書人。”她泰然自若。
“那七品呢?”
謝令薑忍不住瞧了師兄一眼,她微微歪頭,似笑非笑“師兄知道這麼多乾嘛?”
歐陽戎咳嗽了下,指著桌上斷成兩截的青銅獸麵,頷首道
“那這個妖人涉及柳家,我總得問問以防萬一吧,提前做個準備。師妹可知這妖人是何道脈,又是何品秩?”
謝令薑猶豫了下,如實道“應該是神仙方術士道脈,也是八品,不過應該是初入八品沒多久,而且若是沒記錯,此八品稱號……尋仙術士。”
頓了頓,她又認真叮囑
“方術士道脈是與讀書人道脈曆史一樣悠久的神話道脈,但他們頗為……邪異,一般善惡難料,他們喜歡海外尋仙,擅長外丹術,還經常向曆朝權貴們兜售長生之術,自秦以來便是如此,這也是我們儒門練氣士前輩與其的矛盾所在。
“況且,當年秦大一統初立,儒生與方士同屬始皇帝麾下,儒生們協助始皇帝泰山封禪推行王道,而這群方術士們比單純道路之爭的法家還要過分,一路慫恿始皇帝求長生,後來更是欺君跑路栽贓嫁禍,引來一出焚書坑儒,也是從那時起恩怨結下……師兄千萬小心這類人,也彆信什麼長生不老。”
瞧見師兄一臉無感的模樣,謝令薑放心的點點頭,又臉色略微困惑
“隻不過這些方術士,一般都是在北方海外尋仙,在南方活動的一向挺少,這個妖人也不知是柳家或其他家從何處找來的,而且還敢離的這麼近……”
歐陽戎奇問“方術士們為何南方較少?更南邊的嶺南道那兒不也靠海嘛,那邊就不能尋仙呢?”
謝令薑含笑,“因為江南道與嶺南道組成的這座天南江湖,有一個神仙方術士們的死敵。”
歐陽戎反應過來,“額,該不會是那個能一劍破萬法的道脈吧?”
謝令薑食指上指,“天南江湖最高處,有一座頂級的隱世上宗,是天下劍術祖庭,此宗名為……雲夢劍澤。
“該宗掌握最初九條神話道脈之一的越女道脈,隻收女修,條件苛刻,且隱藏在世外,很少入世。
“而雲夢女修,最是喜殺方士。”謝令薑微笑。
“雲夢劍澤……等等,為何如此耳熟。”歐陽戎皺眉。
謝令薑吃完最後一瓣橘肉,起身出門,除了一桌橘子皮外還丟下一句
“沒錯,就在隔壁雲夢澤。說起來,還是她們家漲的水,淹了師兄縣城。”
“……”某年輕縣令。
……
東林寺西側,一棟樸素卻整齊的三口之家屋子。
一間重新敞窗、不再昏暗的亮堂屋子內。
麵黥“越”字的瘦高漢子正在低頭收拾包袱。
一個臉色著急的老婦人在旁邊兩手拉扯著他,她鬢角垂落的白發在空氣中顫顫抖抖的,話語也是
“彆下山了,阿山,彆下山了,咱家好好在寺裡過日子吧。”
柳阿山木訥不言,動作如舊,繼續收撿,隻是偶爾會捂嘴咳嗽幾聲,身子有點虛浮擺動。還是有些久病臥床後的虛弱。
不過漢子動作乾淨利落,把剩餘錢財全留在家中,簡單抽了幾件換洗的衣物塞進包袱裡,隻帶一些必需品下山。
“阿山,彆下去了,阿娘求你了……”
柳母噙淚拉著他手,背身的柳阿山卻是搖搖頭。
房間門口,布簾被悄悄掀起,露出一雙靈性的大眼睛。阿青默默看著屋內爭執的阿母與阿兄。
阿兄的病已痊愈大半,昨夜便能下床走動了,結果隻是休息了一晚,今天一早阿兄就起床收拾東西,說是要下山去尋縣令老爺。
阿青欲言又止,她不理解阿娘的憂慮,但也不理解阿兄的固執。
不過她知道縣令老爺是好人,阿兄去找老爺,阿青心裡其實挺開心的,而且以後去找阿兄時,她也有機會卻看看老爺了。
隻是阿青有點擔憂阿兄身體,另外……阿母好像從來沒像今日這樣悲傷過,即使之前阿兄得了絕症,阿母也隻是一副命該如此的心死麻木而已……
柳阿山背起包袱,轉身朝哭著阻礙她的老母跪下,連磕三個響頭,然後一言不發起身出門,摸了摸門外乖巧妹妹的小腦袋,沉默轉身離開院子。
柳母從後麵追去,哭喊道
“阿山啊,貴人不會在意我們還不還恩的,咱們可餘生燒香祈福,下輩子再做牛做馬,你彆下去了,這恩是報不了的…………”
柳阿山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嗓音沙啞沉悶
“公子讓孩兒傷好下山尋他。阿娘回去吧。”
被阿青扶起的老婦人,怔怔看著孩子的背影,嘴裡喃喃
“貴人的情,咱們窮人是報不了的,貴人施的小恩對我們而言都比天還大,窮人要拿什麼還啊?窮人隻有一條命啊……”
隻是旁邊除了一臉懵懂的阿青,沒人聽見,也沒人會聽。
遠方漢子的悶悶聲音又傳來
“阿青照顧好阿娘,阿兄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