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墜之勢,也導致她一頭金燦燦的及腰長發倒懸在頭頂,遠遠看去,宛若一粒曳長搖擺的燭火,烈風都難以將其吹滅,且越燒越烈,似要燃燒天幕。
若此刻,有人自上往下看去,會發現這一粒金焰般的倩影不僅劃開了深沉、夜幕,同時也像一柄剛硬的利劍,垂直劈開了大孤山上方曾遮掩諸多氣息的濃鬱香火氣!
高大女子如劍般劈出的筆直軌跡的終點、也就是正下方,好巧不巧,正是歐陽戎所處的抄經殿,可她人還未至,劍氣卻已經光臨,率先掀開了抄經殿屋頂,鎖定了某人的氣機。
“雪中燭!”歐陽戎脫口而出。
雲夢劍澤首席大女君。
她怎麼來了!
歐陽戎睜大眼睛,立馬認出了來者。
畢竟這從天而降的難忘一幕,打死他也不會忘記,而今夜,竟然又一次再現,
而這一次,很顯然,並沒有丘神機或者老鑄劍師讓她找,這位雲夢澤大女君從天而降的目標,無比明確。
大殿內的桌椅吱吱作響,歐陽戎身前慈眉善目的金身大佛咯咯搖晃,佛身之上,金漆外殼飛速落皮,就像一個兩手間滾搓的熟雞蛋殼。
人未至,劍氣近。
肆虐大殿的雪白劍氣中,歐陽戎肩膀往下驟沉,腳下地磚炸裂。
當初在小孤山甲一劍爐前目睹此景時,他還未成執劍人,站如嘍羅,天塌下來時有丘神機、衛少玄等高個頂著。
而眼下,這位雲夢大女君鎖定氣機的目標隻有他,泰山壓頂而來。
這前後兩次的體會簡直雲泥之彆。
隻有處在此境地,他才方知此女的威壓有多大!
雲夢劍澤祖師堂首座大女君,實打實的紫氣五品練氣士,天下劍道魁首!
連兵家老牌五品巔峰練氣士丘神機,都被她這“晚輩小女娃”打的丟盔卸甲,重傷逃離,跌落品秩。
大殿內的地板,以歐陽戎腳下位置為中心,出現了蜘蛛絲般的龜裂。
他肩頭被一寸一寸的壓低。
草,此女簡直離大譜!怎麼找上門來的,明明全程隱藏好了氣機。
歐陽戎暗罵,來不及燒衣與多想,第一時間飛奔過去,拎起劍匣,將手中糅皺的衣團塞進隔絕氣息的琴狀劍匣中,於此同時,此前賭氣不理的小家夥,也“嗖”一聲飛出劍匣,環繞歐陽戎,守護其身畔。
雪白劍氣被鼎劍消磨,威壓驟減。
於是歐陽戎與匠作,一人一劍,飛奔逃去。
可他速度快,卻有人比他更快。
“想逃?”
戴青銅麵具的年輕儒生跑走沒多久,雪中燭的身影落在了失去屋頂的抄經殿內他曾站過的位置。
隻見,金發如焰的高大女子一襲雪白吳裙,背一口長劍,兩手都提有東西,一隻手拎著正有頻率的亮起澄藍光芒的紅蓮劍印,另一手提著兩顆血淋淋的腦袋。
漢胡混血的她本該包含異域風情的容顏,猶如冰封的雪蓮,高傲而冷漠。碧藍色眼神如同深淵一般深邃,攝人心魂。
雪中燭把手中這兩顆潛入雲夢澤的細作腦袋、隨手丟在大佛前方的地板上,身影轉瞬即逝。
下一刹那,背長劍的高大胡姬身影出現在歐陽戎身後百丈處……宛若躍遷一般,與歐陽戎之間的距離,越拉越近。
歐陽戎如芒在背,像是被雪崩追逐的倒黴蛋,催動全部靈氣狂奔,就在這時,他身側的匠作,突然停止追隨,垂直向上,直衝九霄。
瞧見那口鼎劍的離去,雪中燭並未去追,追逐狐麵儒生的腳步毫不停頓,距離越發接近。
任由匠作布劍,她直取執劍人。
隻聽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像是近在咫尺的耳語,歐陽戎驚出一頭冷汗。
“歸去來兮?可為何布劍距離這麼遠,你不是藍氣八品嗎?難道本座看錯了。”
她生硬嗓音有些疑惑。歐陽戎催動靈氣跑路,露出了靈氣顏色。
不過這不妨礙雪中燭拔劍。
一道雪白無匹的瀑布自劍鞘中傾噴而出,皎若遊龍,直襲歐陽戎肩背。
歐陽戎“嗡”的一聲眼前一黑,隻感覺正有一座千丈高的巍峨雪山撲麵壓來,高山之上還有一株雪蓮花,冷美人般搖曳,雪山占據了他全部視野,四周天地寂靜無聲,窒息之感充斥五識,讓他生不起一絲抵抗的念頭,突然很想臨死之前最後欣賞下雪蓮花,不做抵抗。
可遠在雲端正瘋狂虹吸大孤山香火氣的匠作,突然傳來一道火燎急念,這道急念化作心神中的一劍,劈開了劍主眼前雪山蓮花的幻景。
歐陽戎驟然醒悟,猛咬舌尖,強行清醒過來。
再扭頭看去,隻是一口直取要害的雪白長劍而已,哪裡是什麼巍峨雪山、冷美雪蓮。
人在危難關頭的求生本能是破常規的。
千鈞一發之際,空中無地借力的歐陽戎調動頸椎骨骼與全身肌肉,以一個十分反人類反常規的扭身角度,堪堪避開了這一劍,動作幅度大到他右肩膀扭曲至極限,哢嚓一聲,脫臼骨折。
於此同時,躲過一劍的他身形不穩,重重砸在了下方小院角落一處僧人偷懶未鏟的落葉堆中。
雪中燭輕“咦”了聲。
剛剛在她的視野中,本該是連六品練氣士都躲無可躲的雲夢劍意,狐麵儒衫青年的腳下卻突然湧現出了朵朵充滿禪味的青蓮虛影。
一道妙解,洞破虛妄。
至於狐麵儒衫青年後麵,在空中反常規的怪異扭身動作。
雪中燭細眉微皺,嗅到了不乾淨的元素。
不過她本欲活捉這罕見執劍人,這一劍僅用了五分力。
頷首,就要再遞一劍。
可這時,四周冷清朦朧的月輝悄然盛了一點,周圍景、物、人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藍暈。
天上,有一輪凝聚了十五息的“澄藍弦月”落下。
雪中燭陡然靜立,昂首望天。
“這劍叫什麼?”
她忽問。
儒衫青年不答,手扶脫臼右肩從枯葉堆中站起,黏有片片凝霜秋葉的青銅狐麵下,隱隱有唇血滴下,麵具僅露出的一雙漆黑眸子,深邃如深山幽潭,倒映著一輪弦月與月下的人。
雪中燭點點頭,攜一身桀驁紫氣,迎“難”而上。
她一人一劍,與一輪弦月撞個滿懷。
下一霎那,黑沉如稠的天幕下,一粒光點炸開,有伊紫與澄藍交織。
整座大孤山,亮如白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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