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白聞言抬起頭來,直視著喬伯,這時喬伯卻站起身來了。
他的神色忽然變得十分凝肅,沉著臉吐聲道:“沈公子,此番我在南城門出手,相當於在北國百姓心中成就了玉琉公主之名,小姐定下此計時,心中亦有了準備。”
“小姐特意囑咐我,事成後對沈公子說一聲,今日玉琉能在北國名成,是因為北國這麼多年的苟延殘喘確實是托了玉琉的福,而小姐為了北伐,也隻得行此權宜之計。”
“但於雍朝而言,玉琉罪大惡極,不可饒恕,故而北伐一定,小姐自會奏請聖上,將玉琉這些年的陰謀與罪行悉數昭告天下,包括彼時的北國百姓。”
“公道自在人心,善惡評判亦在人心,北國百姓承了玉琉的好,雍朝無辜百姓卻受了玉琉之惡,在雍朝,她就該是臭名昭著、被萬人唾罵的!”
話至此,連喬伯也不由地心緒起伏。
那年護國寺,他曾親見玉琉造下的孽,那些被荼毒至深的少年死士,至今都不曾掰回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些從地窖裡救出來的孩子到底年幼,經過近兩年的悉心嗬護,終於變回了孩童該有的模樣。
但他們幼小心靈中的傷痛能否徹底痊愈呢?隻怕極難。
出發之前,小姐不曾瞞著他,早已將玉琉的所作所為悉數告知,成就玉琉違背了他們的本心,但即便如此,他和小姐還是議定了此策。
因為如此一來就能兵不血刃地讓北國百姓與金裕王徹底離心,輕而易舉動搖北國根基。
他是從戰場上拚殺下來的,知道這樣意味著,雍朝能在北伐中少死多少將士,更清楚這樣能減少多少支離破碎的家庭。
言儘於此,喬伯已然完成了此行的所有任務。
沈元白聽完喬伯憤慨之語,默然點頭,不曾多言。
喬伯見狀知道是該告辭了,他記掛著武定局勢,此刻恨不得日行千裡,回到將軍身邊去。
“沈公子,你可有何話要我帶到?”
沈元白聞言點頭,終於開口,聲音平淡無比。
“煩請告訴喬嬌嬌,不要忘記當初與我的約定,北伐大定那一日,希望她能到北國王都來。”
“我會在此等她,亦見證——最後的自由。”
喬伯聞言眉頭微蹙,有些狐疑地看了沈元白一眼,到底點了頭。
“一定帶到,告辭。”
喬伯乾脆利落地轉身離去,出屋門時,剛好瞧見銀珠憂心忡忡站在遠處,似乎已經等了許久。
喬伯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快步推開院門,消失在了長長的街巷裡。
銀珠見狀,這才敢走上前來,走到了房門旁。
“公子?”
銀珠輕輕叫了聲,言語中含了忐忑與惶恐。
沈元白從沉吟中回過神來,轉身看到銀珠已經腫得變了樣的臉,不由皺眉走上前去。
“銀珠,你怎麼不曾去看傷?”
銀珠搖了搖頭,見沈元白過來,膝蓋一彎急忙要跪下。
沈元白手一抬,將銀珠穩穩扶住了。
“不必跪,銀珠,你沒有錯,計劃雖然有所變動,但結果比預想中要——”
“公子,您一定要好好活著,開心地活,自在地活,也為您自己活,好嗎?”
銀珠忽然哽咽著打斷了沈元白的話。
沈元白聞言猛地一怔,銀珠卻已經滾下了淚。
“公子,是不是喬家?您到底從喬家那裡聽到了什麼?和您當初執著要見的喬家小姐有關是嗎?”
“那時在南離,您與喬家見過麵後,回來便大不一樣了,奴婢瞧在眼裡,雖不明白,卻能看出您的痛苦與彷徨。”
“公子,您是這般內斂的一個人,一旦情緒外露,奴婢知曉,您內心的苦痛隻怕已經遠超想象了。”
“方才那個喬家人走後,公子,您就站在這屋子裡,沉靜到令奴婢覺得心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