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凝站在上官雪的一側,因為屋子裡的香燭煙氣頗重,雖然兩人隻隔著不足兩米的距離,彼此的麵容卻是看不真切。
煙霧繚繞中隻見上官雪從地麵上站了起來,許是跪的久了,身子不由得搖晃了幾下,但上官雪並未理會,徑直走到了秦氏的棺材前麵,彎下身子,一雙手停在了秦氏的領口上。
“姐姐可知,妹妹昨夜幫著姨娘淨身,姨娘身上的血幾乎都流乾了,胸前的那個洞,甚至有大風從裡麵呼嘯而過,姐姐知道妹妹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將那個洞縫合起來嗎?”
模模糊糊中,隻見上官雪的手在秦氏的領口處上下活動,似乎是在為秦氏整理領口,動作十分的輕柔,好像是怕驚醒了秦氏一般。
上官凝的心不由得抽痛一下,昨夜,秦氏胸口的那個血洞她是見到的,上官錦的那把劍並非是普通的凡物,而是上官祖上留下來的神兵,普通的寶劍不過雙刃,而上官錦的那把劍卻是四刃,沾上死挨上亡,更何況是奕劍洞穿胸口。
上官凝能夠想象得出上官雪昨夜的心情,因為,秦氏的確是個好母親,這一點就從上官雪的吃穿用度上就能看出來,而且上官雪的琴棋書畫秦氏都是費儘心思尋來的名師,一個姨娘能為女兒坐到這般實在不易。
看著一向疼愛自己的母親突然以這樣悲慘的方式死去,換了是誰都難以接受。
“姨娘最是愛美,在床上癱了那些日子,妹妹竟然都沒有日日陪著姨娘,等再見到的時候竟然是永彆,姨娘額頭上那麼大的傷口,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塊抹額,姨娘肯定不希望自己頂著那麼醜的傷口離開。”
上官凝沒有開口,她知道上官雪並不需要自己回答什麼,或者安慰,她隻是需要一個發泄的通道而已。
“還記得姨娘說過,她最喜歡清風山的白羊玉鐲,但是白羊玉鐲很金貴,有銀子都不一定能買的到,可是我是姨娘的女兒啊,我不能連這個願望都不滿足她啊,我從昨天半夜就跪在祖母的門前,終於將這玉鐲要來戴在了姨娘的腕子上。”
上官凝看見上官雪將秦氏的袖子挽起來,一雙雪白的小手在那隻玉鐲上來回的摩挲,最後又握住了秦氏的手,上官凝猜想秦氏的手此時一定是冰冷刺骨的。
“姐姐,姨娘會被葬在什麼地方啊?”
上官凝未等回話,上官雪又自顧自的開口。
“妹妹能不能請求姐姐,讓姨娘藏的遠遠的,哪怕離開青雲城都好,不要再看見這裡,也不看見上官府的祖墳所在。”
上官凝一愣,她以為上官雪是要求自己將秦氏的屍身葬在上官府的祖墳裡,或者是離祖墳近一些的地方,卻不料上官雪的要求截然相反。
不過,上官凝很快就明白了上官雪所想,換做是自己也會是一樣,秦氏怎麼死的大家心知肚明,可能在旁人的角度上官錦是護駕是大義滅親,但是對於上官雪而言,上官錦卻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是殺人凶手。
上官雪是個庶女,見到上官錦的次數都是有限,更遑論感情了,父親,隻是這些庶女們對上官錦的一個稱呼而已。
“好,我一定!”
上官凝與秦氏本無深仇大恨,一步步的走到對立,也是時事所迫,現在上官雪提出這個要求,對她而言也不過是伸手之勞,對於上官府而言,一個姨娘的屍身是沒人會在乎的。
“謝謝姐姐!”
上官雪不再說話,隻是靜靜的站在棺材旁,香燭的煙氣漸漸的淡了下來,上官凝這才瞧見不過一夜的功夫,原本膚白勝雪如花似玉的少女竟然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眼眶深陷,眼窩處淡淡的青紫色,眼珠紅的好似充血,嘴唇上三兩道血口,明顯是久未喝水乾裂所致,原本飽滿的雙頰像是憑空丟失了一樣,痛眼眶一樣凹陷下去,臉色蠟黃,間或有絲不正常的紅暈。
頭發就披散在肩頭,原本順滑光澤的墨發此時如同主人一樣,無精打采的垂落,有些地方還微微的打結,黯淡無光,亂如雜草。
之前以為的雪白長裙,此時再看,下擺處汙跡斑斑,四處都是塵土,原本的白色紗裙,竟然成了土色,想起剛剛上官雪的話,恐怕這就是在壽康苑久跪而導致的。
憔悴的女子,身姿單薄,搖搖欲墜,立在巨大的棺材旁顯得人更加的嬌小,一雙無神的大眼睛,不斷的湧出清淚,隻是淚水滑落,上官雪卻似乎未覺,任憑那淚水魚貫而出,灑落在秦氏墨綠色的長裙上。
屋子中一時安靜的有些駭人!
突然,安靜被打斷。
“秦姐姐,妹妹來為你送彆啦!”
上官凝順著聲音往外看,竟然是歐陽嫋嫋,這個女人最近真是越來越不安分了,之前做事還一直都是偷偷摸摸的私下裡進行,現在卻是大張旗鼓的跟上官錦叫上了號。
“哦,郡主也在啊!”
歐陽嫋嫋今日竟是獨身前來,之前一直跟她形影不離的夜鶯竟然不在,這也算是稀奇。
歐陽嫋嫋與府中之人都無交往,跟秦氏就更是幾步相識,不過之前先是自作主張的將秦氏帶到了那處小院,現在又這樣不請自來的上門來悼念秦氏,上官凝可不相信她有如此的好心。
雖然接觸的不是很多,但是上官凝卻幾乎可以肯定這個歐陽嫋嫋是個執著成狂的人,她的心裡隻有為姐姐複仇這一件事,以致於讓自己的妙齡年華就如同花朵一樣漸漸凋零。
上官雪卻似乎不曾聽聞,依舊是呆呆的站在棺材旁邊。
“秦姐姐,你我姐妹雖然接觸的不多,但是妹妹也深知姐姐的為人,最是善良,連一個與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兒子都能視如己出,為了將軍更是委曲求全百般逢迎隱忍,卻沒想到,下場竟然如此淒慘,妹妹真是為姐姐不平啊!”
歐陽嫋嫋氣質出眾,從來都是清冷出塵不染人間煙火一般,現在這樣呼天搶地、哭天抹淚的誇張舉動讓上官凝都有些錯愕。
上官雪突然扭頭,眼中的狠厲一閃而過。
歐陽嫋嫋見沒人搭理,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的直接跪在了秦氏的棺材前,淚落如珠,聲嘶力竭,知道這是個與秦氏隻有幾麵之緣的人,不知道的恐怕還要以為她才是棺材裡麵之人的女兒。
“姐姐啊,我們都是命苦之人啊,你十幾歲就嫁給了將軍,生兒育女,老實本分,對老夫人孝順對夫人恭敬,更是把幾個孩子教育的皆為人中龍鳳,可是天妒紅顏啊,姐姐先是被人打的斷了腿,現在竟然連命都沒了……”。
上官凝眉頭蹙起,這個歐陽嫋嫋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姐姐,你這一走,二小姐和二少爺可怎麼是好啊,二小姐馬上就要議親了,你不在了二小姐的婚事如何都無法做主,二少爺年紀小,聽說今日一早哭的都起不了床了,姐姐啊,你怎麼走的這麼突然啊……”。
歐陽嫋嫋哭的十分賣力,不過片刻,臉上的妝容就花做一片,五官都模糊不清,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
一種莫名的感覺湧上心頭,上官凝想要抓住,卻發現那感覺又轉瞬無蹤了。
上官雪隻是立在一旁,像是一尊雕塑一樣,不聲不響紋絲不動,隻是臉色卻蒼白的比棺材裡的秦氏有過之而無不及。
要想俏一身孝,此時的上官雪卻完全看不出俏麗的樣子,反而渾身透著絲絲寒氣,上官雪一向是溫柔的,即便是算計人也都是迂回而行,從不張揚,如今這樣低沉的氣勢讓上官凝心生不安。
晚膳十分,上官凝正在福禧閣和蔣氏說話,想等著用膳之後去壽康苑給寧氏問安,昨夜發生了那許多事,上官凝是必須要去寧氏那邊交代一番的。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還沒等上官凝和蔣氏反應過來。
竹韻便像是一陣風似的進了屋子,臉蛋通紅一片,胸口劇烈的起伏,顯然是一路跑著來的。
“不好了……”。
竹韻進門就先說了這麼一句話,還氣喘籲籲的說不真切。
蔣氏臉色一沉,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穩重了。
“竹韻,什麼事,慢慢說!”
上官凝看著竹韻,心頭的不安在慢慢的擴大,語氣卻仍舊平靜。
“夫人……大小姐……將軍被人刺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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