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知己知彼,方能謀定而動。
沈絳自嘲的想著,她這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他功夫如何?”
卓定想了下,說道“應該是遠在我之上,方才我使儘全力,但他卻沒有,可依舊能輕鬆接下我數十招。”
沈絳抬頭望著廟門,許久才說道“你先起來吧。”
“屬下還是多跪一會兒。”卓定執拗道。
沈絳輕笑“你們年紀又不大,打一架算什麼,你過去跟對方賠個不是就好。”
卓定望著她,眼底透著說不出的迷惑。
自打離開衢州後,他就覺得三小姐身上,似乎有許多秘密。
就連說話都是這般,明明她年紀比自己還小,卻一副過來人的口吻。
不過他的職責是保護三小姐,主子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
很快卓定找到清明,主動與他道歉。
清明大約也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瞧見人家主動道歉,尷尬的摸了下頭“也沒什麼,我家公子也訓斥過我了。”
說完,他又道“你功夫不錯。”
卓定目光有些亮“你的功夫更好。”
卓定自小在沈家長大,周圍一批學武的護衛裡,他是功夫最為精湛深厚的,從未遇過敵手。這還是頭一次,遇到比他強上許多的。
清明得意道“那是自然,我還沒遇見幾個比我功夫還好的。”
“是嗎?你隻是暫時比我厲害而已,以後我定能超過你。”卓定有些不服氣。
清明不屑道“我這叫天賦異稟,你再練十年也無用。”
沈絳在一旁聽著他們幼稚的鬥嘴,虧得她還之前一直覺得卓定沉穩又內斂。
原來是沒遇到對手。
此時程嬰也走了過來,沈絳主動開口說“程公子,你們的馬車是不是出了些問題?”
程嬰眼眸含著清淺的光澤,端的如玉公子模樣,他問“是清明與三姑娘說了?”
一旁清明聽到這話,張了張嘴。
沈絳卻搖頭“是卓定聽到你們的聊天,正好我們有兩匹馬,可以帶你們到前方的驛站。”
程嬰微垂著眼角,低頭處,正好能看見她鴉青色的發絲上,半點裝飾也無。
隻有束發的紅色絲帶,垂在頸間。
頸間的雪膚,在泛著紅光的絲帶映襯下,雪白細膩的透著白玉般凝脂的光澤。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美人到了絕色的地步,一切妝扮首飾,反倒成了累贅。
程嬰終是開口說“那就謝謝三姑娘了。”
沈絳聽他許久未應,以為他要謝絕自己。
此刻他眼簾抬起,與她對視。
沈絳才發現他的眼神同他整個人一般,透著清冷出塵,卻仿佛天然帶著一種能看透人心的能力,明明並不銳利,總給人帶來隱隱壓力。
一時,沈絳甚至覺得他已經察覺了自己接二連三的試探。
隻是他安靜看著,並不戳穿。
清明和卓定將拉車的馬解開繩套,換上沈絳騎來的那匹馬。
換下來的這匹馬,並不能騎,隻能讓騎馬的人一路牽著。
所以沈絳隻能坐上對方的馬車。
就在清明要上車時,程嬰淡淡開口“還是讓三姑娘的護衛來趕車吧。”
沈絳坐在車裡,聽到這句吩咐,就知他是為了自己著想。
清明趕車,她得和兩個陌生男子同乘一輛車。
讓卓定趕車,這是她身邊的人,可以讓她心安。
明明是暗藏著的細節,卻能讓人感覺到他的溫潤有禮。
沈絳又想起自己暗藏的小心思。
一時間,她僅存不多的良心,竟生出了幾分愧疚。
程嬰上車時,就看見她低頭在身上翻找東西。
他也不便多問,隻安靜坐下。
而他坐在馬車靠門口處,與沈絳之間守著一個頗有禮節的距離。
終於外麵駕車的吆喝聲響起,沈絳也找到了暗袖裡藏著的東西。
這一路上,她讓阿鳶在自己每件衣裳上都縫了好幾個暗口袋。
她將自己的銀票,分彆藏於這些衣服的暗袋裡。
她手掌心往前一遞,輕聲說“程公子,你伸手。”
程嬰聞言,將手掌往前輕輕一送。
很快,沈絳的手掌放在他的手掌上空,然後拳頭鬆開,掉下一粒灰褐色油紙包著的東西,竟是一顆糖。
這粒糖在他的手掌心輕滾了兩圈。
“道路多艱,幸得能遇到公子這樣的人。”
沈絳說完抬起頭,朝程嬰笑了笑,長而媚的眼尾彎成月牙弧度,透著如驕陽般的燦爛和直率。
程嬰低眸,望著手心裡,那顆裹著油紙的糖。
耳邊還有她帶著善意的話。
上車的片刻前。
清明趁著收拾東西時,終於找到機會,湊到程嬰麵前。
他左右環顧,瞧著不遠處的主仆兩人,緩緩問“公子,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二人?”
“處理?”程嬰的聲音很清冷如水。
清明小聲說“公子親自安撫他們,難道不是因為有旁的打算?”
終於程嬰的視線落他臉上,平靜如淵的眼眸,終於從眸底泛起一絲絲冷漠。
“自作聰明。”
清明這才知道自己揣摩錯了意思,嚇得就要跪下。
卻又想起公子的吩咐,生生站在原地。
後背上一陣一陣冒著冷汗。
許久後,程嬰清朗的聲線再次響起“有些人,不是你輕易能惹的。”
清明這麼猜測,無非就是因為他待那位沈姑娘的不同尋常。
其實也無他。
隻是因為程嬰認出來,她就是那隻兔子。
在漳州殺人的,那隻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