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芬愣了一下,張子義一笑,“我們自己帶乾糧了,麻煩大妹子給我們弄幾壺開水就行。”
“你就摳吧,省下的錢是能下崽還是能開花,這大雪泡天的進城裡也不吃頓好的……”崔玉芬笑罵一句,“等著,我去給你們弄壺開水去!”
“張叔,這個人……”
“這個店原先就是她家的,後來公私合營,看她是個寡婦失業的,又帶著個閨女,離了這個門就得餓死,就讓她在這個店當營業員……”
張子義連連搖頭,“這老娘們說話一屁倆晃,滿嘴跑火車,沒一句靠譜的,你可彆信她。”
“嗯,我知道了。”
屋子裡燒得熱氣撲臉,頭頂掛著幾盞二十瓦的燈泡,發出微弱的光芒,照得屋子裡暗淡不清。
這也是整個大車店唯一的“家用電器”。
靠南北牆則是兩鋪大炕,長度驚人,從炕頭到炕梢足有八米,被褥枕頭都卷成一個個卷堆在炕裡頭,露出發黃發黑的蘆葦炕席。
“建平來,放桌子吃飯!”
曹隊長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鍋走進來,孫建平看到炕沿邊放著一張褐色炕桌,急忙搬起來,放在炕上。
鍋裡燉的不是彆的,正是今天早晨從咕嚕河裡打出來的魚。
張子義燉魚手法了得,掀開鐵鍋的木蓋子,頓時香味飄滿屋,惹得住店的客人們紛紛湊過來,歪著頭看。
“呦嗬,這魚不錯,不比食堂大師傅燉的差!”崔玉芬又走過來,手裡端著一個粗瓷盤子,咣當一下往桌子上一放,孫建平撇了一眼,原來是旅店贈送的一碗醃芥菜疙瘩,切成牙簽粗細的絲,一層層均勻疊鋪在盤子裡,顯示出大廚精致的“品味”。
“嘗嘗?”張子義遞給崔玉芬一雙筷子,崔玉芬看了看,搖搖頭,“拉倒吧,伱們老爺們吃的東西,我嫌埋汰!”
“呦呦呦你又乾淨上了,早些年跟老爺們放大炕的時候咋不嫌呼人家埋汰?”一個小鼻子小眼的住客揶揄道,惹來一片哄堂笑聲。
“我草你媽的梁小眼,我跟你爸放大炕生出你這個狗崽子!現在你長本事來罵你媽了!”
崔玉芬張口就罵,臊得那個叫梁小眼的尷尬撓撓下巴,不敢再開口了。
“哈哈!”張子義等人也跟著笑,對於這種無傷大雅的玩笑,大家笑笑也就過去了。
“你們吃著,缺啥短啥就跟我支應一聲!”崔玉芬的目光又落在孫建平身上,“這小老弟長得真帶勁,有對象沒,要不姐給你拉嘎拉嘎?”
孫建平低頭扒飯,沒有應聲。
這種大車店的住宿環境當然比不上招待所,十六七個大老爺們躺在一鋪大炕上,蓋著滿是汗泥臭味的被褥,睡覺磨牙的,放屁的,打呼嚕的,說夢話的……整個一夜間大合奏。
孫建平躺在牆角,眼睛瞪得圓圓的,提心吊膽聽著身邊老蔡頭抑揚頓挫的呼嚕聲。
這老爺子打呼嚕也不走尋常路,高一聲低一聲,有時候半天不出氣,搞得孫建平還以為他憋死了,急忙爬起來看看。
“禿嚕……”老頭忽然張大嘴,一股夾雜著煙袋油子味兒口臭迎麵衝來,險些把孫建平熏了個跟頭。
好歹營業員“崔姐姐”關照他,給他換了一床嶄新的被褥,孫建平躺在散發著棉花香氣的被子裡,在眾多老爺們嘈雜的交響樂中安然入睡了。
這一睡就睡到了大天亮。
清晨,躍進旅店裡的報曉公雞喔喔叫起來,張子義招呼眾人起來洗臉,孫建平始終沒忘記自己的職責,早早就爬起來,給馬兒們添草料去了。
昨天帶來的草料用光了,今天就得用旅店的草料,不過大車店的草料味道不太好,馬兒們吃了兩口就停下來,瞪大眼珠子盯著孫建平的衣服口袋。
“一群饞貓!”孫建平瞅瞅四下沒人,從小瓶子裡取出布袋,抓出一大把黑豆,均勻灑在馬槽裡。
馬兒們這才高興了,低下頭專挑黑豆吃。
“咋起得這麼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