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去過沙友林的隊列嗎?”
他第三次愣了下,好在這問題很好回答,“沒有。”
“接下來會去嗎?”
這個問題也很好回答,“不會。”
於是,他看到西野七瀨的臉上再次出現開心的笑容,露出一口大白牙,讓他回想起京都個握會上第一眼見到這個少女的那個瞬間。
緊握的手鬆開了,少女比劃著v字手勢,在自己的臉頰邊可愛地晃著,用漢語笑著對他說“一定要再來看七哦。”
不通四聲導致的怪腔怪調讓他忍俊不住,擺了擺手後,帶著好心情,笑著離開了握手區。
等走到通道的儘頭,林真秀停下了腳步。如他所料,原本站在西野七瀨邊上的那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出現在了眼前。一個遠超正常初次見麵禮節的深鞠躬後,對方直起身後遞過來名片,恭敬地道“林企畫官,我是西野的經紀人內藤寬仁。”
微一沉吟,林真秀接過名片,也給了對方自己的名片——這次和衛藤美彩那次不一樣,彼時和衛藤美彩算是陌生人,拒絕與她的經紀人接觸很正常。這次來的是西野七瀨的經紀人,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
“內藤桑有事嗎?”他看了眼名片,淡淡地問。
“能過去一點說話嗎?這裡人來人往不方便。”內藤寬仁指著展館內一個角落說。
林真秀點點頭,於是兩人走了過去。等站定後,對方滿麵糾結地先開了口,“請問,林企畫官現在還超級喜歡西野嗎?”
饒是練就官僚八風不動的本事,他臉皮此刻也不覺輕微地抽搐了一下,心裡痛罵自己當時為什麼要嘴賤。為了不回答這個尷尬的問題,隻能不當一次習慣委婉繞彎的日本人了,徑直道“內藤桑想說什麼請直接說吧。”
“說起來也是我這個經紀人沒能儘到審視義務,才不得不來請求林企畫官了……”內藤寬仁猶豫了下,開始說起這些天讓自己焦慮到難以入眠的事,腦海中也同時浮現出當日的場景。
…………
8月27日回到東京那天,內藤寬仁接到了富士電視台音樂番組《icfair》中熟人的電話,告知晨間資訊番組《めざましテレビ》準備選一名女偶像擔任十月的嘉賓主播,備選人名單中有西野七瀨,而且序列很靠前,不妨主動聯係爭取下。這個消息讓他感到非常興奮,千恩萬謝後要了聯係方式,隨即打電話過去,得到了麵談的機會。
之後進展出人意料的順利,《めざましテレビ》番組沒多久就通知他可以來簽合約了。當拿到嘉賓主播的製式合約後,他看到裡麵白紙黑字保證了出鏡率,也按照偶像的最高檔次給通告費,因此,儘管覺得附帶約定中有些條款未免嚴格了點,但想到電視台的強勢也覺得正常,就全部接受了。
合約拿回來後,在經紀人之間還小小轟動了一下,都恭喜他負責的西野七瀨成為乃木阪46中第一個得到高收視率番組主播工作的成員,菊地友看過合約後也很高興地稱讚了他,唯有今野義雄反複仔細地問了過程後,才若有所思地誇獎了幾句,但怎麼看都像是在敷衍,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等兩天合約蓋了章,原本該用宅急便送回富士電視台,再由對方蓋章後將其中一份發回來,但番組聯係人卻請他帶著合約過來一次,說還有點事要交代,合約到時直接蓋章帶回去。他也不以為意,按照約定的時間去了港區台場。隻是沒想到,番組聯係人拿著合約離開說是去蓋章,然而回到相談的會議室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小宮隆司,編成製作局編成商務中心全球事業部擔當。”對方遞過來蓋好章,應該給他的那份合約,然後自我介紹。
站起來交換了名片,內藤寬仁默不作聲地坐下,滿懷疑惑地等著對方揭開謎底。
“內藤桑對合約還滿意嗎?”小宮隆司先是殷勤相問,在得到公式化的感謝後,微笑著說,“這是全球事業部的一點小小心意。”
內藤寬仁腦海中立刻警鈴大作,謹慎地問“感謝小宮桑的厚愛,不知道鄙社該怎樣回報呢?”
“聽說外務省的林企畫官超級喜歡西野七瀨桑?”小宮隆司不答反問。
內藤寬仁瞬間明白碰到了反向枕營業,心就是一沉,但又不敢直接否認,隻好保持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並不回應。
小宮隆司不以為意,繼續道“林企畫官現在負責的一個企劃,全球事業部很關注,想得到開誠布公的相談機會,西野桑如果能勸說林企畫官同意,除了《めざましテレビ》的嘉賓主播外,接下來還會有所回報。”
“傳言或許誤導了小宮桑。”內藤寬仁立刻搖頭,“雖然林企畫官說過這話,但實屬客氣之語,當不得真,西野對此無能為力,隻能說萬分抱歉了。”
“內藤桑,”小宮隆司收起笑容,“你知道《めざましテレビ》原定的十月嘉賓主播是誰嗎?”
內藤寬仁默不作聲。
“foster事務所的廣瀨鈴桑。”小宮隆司也不在意對方沒回應,繼續道,“東寶、富士、講談社今年一部重要電影已內定由她擔任主演,九月正式公布企劃,讓她當《めざましテレビ》的十月嘉賓主播就是用來宣傳這部電影的。”
“為了從廣瀨桑手中搶到這份工作,全球事業部的申請一路遞到編成製作局石原局長的辦公桌上,才獲得批準。如果內藤桑說無能為力,全球事業部又該怎麼向編成商務中心,向編成製作局交代呢?”
內藤寬仁其實很想回一句“這和我還有西野有關係嗎”?但他知道,剛才聽到的不是疑問而是威脅。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如果自己不答應,必然會遭到報複。
隻是,報複是之後的事,如果眼前這一關過不去,還談什麼之後呢?他將身前的合約推了出去,做出歉然的表情,道“實在對不起,西野對林企畫官毫無影響力,非是不願而是不能。”
小宮隆司瞟了一眼被推到會議桌中間的合約,笑了下說“合約已經蓋章生效了,內藤桑是打算毀約嗎?”
內藤寬仁心頭一緊,立刻想起高額的毀約金——當時他還有點奇怪,但對方指了下同樣很高的通告費,也就打消了疑慮,沒想到是在這裡等著自己。
沉默了一會兒,他說“不是毀約,而是無功不受祿。如果堅持要西野履行合約,那我隻能當今天沒有見過小宮桑了。”
“合約當然要履行。不然,foster事務所怎麼能確認是誰奪走了廣瀨桑的工作呢?”小宮隆司聽懂言下之意,笑容卻是更盛,“不過,請放心,廣瀨桑一定會諒解的,畢竟,西野桑接了嘉賓主播後,整整一個月必須每天深夜兩點到台場做準備,睡眠少;錄製期間又不斷出錯,飽受製作人批評,心情低落。這種情況廣瀨桑也不想經曆一次。再想想,西野桑接下來的工作可能還會受到影響,上《icfair》表演時不斷出錯,播出畫麵中可以看到情緒崩潰的表情;fns歌謠祭表演時,因為壓力大導致脾氣暴躁,文春、friday、新潮從電視台的工作人員這裡得到爆料,某偶像女團acen女士自恃人氣高,態度傲慢,對製作人都很不禮貌,廣瀨桑說不定還會同情西野桑呢。”
你是想毀了西野嗎?內藤寬仁越聽越是心驚,越聽越是憤怒,可是對方的威脅並非虛張聲勢,完全可能做到,而一旦發生這些事,會社肯定會追究經紀人的責任。他不敢想象那時將麵臨怎樣的處分,寬大點也會被降職,調到經紀人室當執行經紀,帶幾名幾乎沒有外務的under成員,淪為窗邊族職員,過幾年忍受不了後辭職,黯淡的未來一眼就能看到儘頭。
想到這個後果,他氣勢不由得弱了下來,竭力想要說服對方。
“小宮桑或許聽到一些傳言,以為林企畫官是超級喜歡西野,但實則他們僅見過兩次,一次是握手會上,隻有十幾秒。一次是在宮城縣,雖然說了那句話,但小宮桑一定知道當時林企畫官反對了什麼,當不得真。就我本心而言,能為小宮桑效勞是西野的榮幸。隻是,小宮桑要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她既然做不到,勉強也不會有收獲,反而影響小宮桑的計劃,那時她固然百身莫贖,對小宮桑也毫無益處。”
“內藤桑說的沒錯。”小宮隆司點點頭,指了下合約說,“所以,這份合約可以隨意改成貴社任何一個藝人的名字。鬆村桑不是得到林企畫官推薦嗎?石原局長說,anilex在製作委員會上推薦白石桑,想取代廣瀨桑成為那部重要電影的女主演,就是因為貴社打著林企畫官的旗號遊說,他們卻不過麵子。全球事業部隻想要開誠布公的相談,是誰促成都沒關係。所以,不僅合約上的名字可以改,接下來的回報給誰也完全由內藤桑定。”
“如果這樣都不願意試一下,那實在很難相信內藤桑的誠意了。”小宮隆司原先緊貼會議桌的上身微微向後傾斜,貼在座椅的靠背上,最後道,“或許內藤桑覺得,應該去找加藤室長或者武藤經紀人?”
一麵是威脅,一麵還是威脅,內藤寬仁即便毫無信心,也隻得暫時低頭,虛與委蛇一回了。
“西野願儘全力去做,但結果如何,實在不敢保證。”
…………
聽完內藤寬仁的回顧,林真秀不動聲色地問“所以,西野桑的握手券是內藤桑送來的?”
“是,27日那天聽到今野桑說要給林企畫官送深川橫濱握手會的握手券,後來看到抽選係統裡確實有這條記錄,想著也隻有這種場合下才有機會和林企畫官見麵,就冒昧送來了西野的握手券。”內藤寬仁說著,又是一個深深的鞠躬,“實在萬分抱歉。”
林真秀略微側身避開,又問“內藤桑想要我做什麼呢?”
“雖然說起來有些無禮,但西野陷入眼下的困境和林企畫官說的‘不是喜歡,是超級喜歡’確有因果關係。”內藤寬仁懇求,“林企畫官能垂憐一次西野嗎?”
林真秀陷入沉思。
“難怪今天沒有冷臉相對,原來是這個緣故。不過還是嫩了點,既然知道經紀人會來找我說明情況,之前不該裝出吃驚的樣子。”他想著,卻不知經紀人麵對危機,不到萬不得已,既不敢向上彙報,引來上司的震怒,也不會全盤告訴藝人,導致生出不信任感,隻以為和公務員一樣瞞上不瞞下,結果誤會了還不知道後續出現危機,沒被告知林真秀會來和自己握手的西野七瀨。
這個誤解讓他之前才加深的好感不覺淡了幾分,而且,內藤寬仁的請求明顯是想讓林真秀滿足小宮隆司的要求。這固然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但現在的西野七瀨還沒那麼大麵子,可一想到確實是因自己的信口開河導致對方陷入這個困境,他又覺得有責任幫助解決。
就在林真秀反複權衡時,他的手機鈴聲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