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月照燕都!
徹夜行軍,天將亮時,六人歸隊,十六人不時即望見十裡之外的高大城牆。
一麵銀黑的玄武旌旗升起,上書“錦容帝姬府”五個金線勾邊的大字。
掛旗的十八抱怨道“少主,您也真是,要是我們一直掛著這麵旗,哪裡會有毛賊敢來騷擾?路上也不必一直清掃毛賊這麼麻煩!”
坐在車轅上的女子伸展四肢,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隻當為民除害了罷,順便給你們活動活動筋骨,豈不是美事一樁?”
旁邊的十九接話道“怕是少主用意深刻,想以此試探國內的民情,是否真如玄武城中那些流言所說的那麼不堪吧?”
被戳破天機,也不見女子懊惱,隻是淡然淺笑一下,也不反駁。
“隻是這民情真真讓人心痛!這半月之中,我們竟然遇到了八夥毛賊!更讓人惱火的是,他們竟然傷了少主!”
容洛書摸了摸後腰“輕傷而已,現在已經沒什麼感覺了。”這便是她坐馬車的原因了。
十八比十九更加憤憤然“您當時何必去救那個小兔崽子?狼窩裡出來的都是白眼狼!”
五天前他們路過西水鎮,在郊區遇到一夥大型強盜,六十八人攔路搶劫。十六騎正與他們廝殺之時,卻見一個□□歲的孩兒於賊群中衝出!
若不是容洛書彎腰扯了他一把,他無疑會喪生於燕北神駿鐵蹄之下!
容洛書隻顧扯他,卻沒料到此子之父護兒心切,以為她要對這柔弱小兒出手,便一錘砸在容洛書後腰上。
容洛書護著那小兒,忍著腰間劇痛,反手一槍將那男人挑於馬下,而自己也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場麵失控片刻,但迅速被調整過來,戰情很快被容洛書的鐵騎護衛控製。
老十給容洛書檢查傷口時,僥幸感歎“玄武戰甲果然不同凡響!”老王爺命人用三年時間為外孫女專門打造了這天下無雙的“玄武戰甲”,將後腰上的力大部分卸去,所以那一錘並未傷及容洛書的筋骨,單單留下了一片紫色於痕而已。
趁老十上藥,容洛書抬手將那驚魂未定的小孩兒招過來,默默看了他半響,道“你年紀小小,怎麼也學這些大人來行這雞鳴狗盜之事?不懂人事卻來逞英雄?”
那男孩兒臟兮兮的臉被衝刷出兩條淚痕,反駁道“誰說我不懂!英雄就應該無所畏懼!這才是好男兒!”
容洛書笑了“那你告訴我,好男兒是不是該上戰場,保家衛國?”
男孩梗著脖子“是!”
“那你奈何為強盜欺淩鄉裡?!”
看那男孩垂下頭,似是羞愧難當,容洛書便揮手讓他離開“你且好好想想。”老十還調笑於她“這般光景下,少主還不忘教化小兒麼?”
離去的男孩兒回頭看她一眼,聽她說道“倒是論不上什麼教化,隻是這般年紀的孩子沒人點撥,易入歧途罷了。”
“隻是那樣小的人,能聽懂您的點撥麼?”老十還在揶揄他的少主。
“以為小孩子什麼都不懂麼?我記得你們知事兒的時候,可比他也大不了多少。”
世人皆知,威北王有燕北七十二騎,卻不知,當今駐守玄武關的,是錦容帝姬的修羅三十六騎。
這修羅三十六騎是月支人給容洛書手下三十六護衛的謔稱——實力如修羅一般恐怖的三十六個人。
這三十六人從小習武,師從燕北七十二騎,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老威北王為培養這三十六人,花了極大的心血,四五歲就開始嚴酷的訓練,更是令貼身護衛的七十二騎親手教導,可謂文治武功,無一不通。
本來他們是準備給自己唯一的女兒防身所用,可惜這三十六人尚未成氣候,就傳來女兒於大燕深宮中,一縷芳魂香消玉損的噩耗!
怒極氣極的老王爺領兵殺入燕京,將血脈僅存的外孫女錦容帝姬帶出深宮養在身邊,以防止宮裡那些欲圖不軌的小人暗算,並且將三十六騎賜給外孫女做護衛之用——這便是威震月支三軍的玄武三十六將。
不過,在一次劫殺追敵戰役中,聽到月支軍鬼哭狼嚎,嚇破肝膽似的喊著“三十六修羅來啦!”之後,他們顯然更喜歡“修羅三十六騎”這個新稱呼。
容洛書和十六人抵達前方的玉虛城時,便看到一眾官員已經等候多時了,同列的,還有先行兩天的其餘二十騎——他們從小路先走,秘密押解著三車塞北奇珍,以供進京財禮打點之用。
玉虛郡太守何文傑率領郡中百官前來迎接帝姬殿下玉駕——他虛活五十八歲,竟然沒見過像當朝天子膝下唯一的帝姬錦容這般不拘禮儀的!
她不施粉黛,不插珠花,單單將一頭黑發用一條繡工精致的黑綢帶簡單紮束,黛青色的羅衫皂袍寬鬆地披在身上,淡笑著斜倚在馬車上。
那神色,分明是閒散,漫不經心的。但那雙黑眸,沉沉並非她所表現出來的那番隨意——那雙眼睛,太深,太難懂。
單是隨意那麼掃一眼,不是審視,卻能讓人瞬間冷汗涔涔,有種被看穿看破的困窘。
這女子,和京城那些雍容華貴的大家閨秀一點兒都不同,她像一把靜臥於匣中的寶劍,鋒銳,卻內斂。
可這柄劍一旦出鞘,便寒光沾血,勢不可擋。
何文傑不敢留她,怕時間一久,便讓她道破了這玉虛官場的天機。好在容洛書也並不打算追究這些事情,她不想在回京的路上再節外生枝,清理路障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
如果不是父皇五十壽辰將近,容洛書怕是不會在離京八年後,便再回來。
燕京之於她來說,不過一處腐朽陰暗的傷心地而已。
八年,足夠遺忘滄海桑田。
再不過五十裡,便是天子腳下。
大燕唯一的帝姬,已經足夠讓百姓重視——文人騷客們,對皇家秘辛總有一種彆樣的熱情。
就在全城熱情高漲,好事之人折返打探,高呼“來了來了!”的時候,容洛書駕著她的神駒烏羽,踏馬而來,從容而過。
單騎,一人。
沒有儀仗,沒有侍從。
隻有一閒散女子,青衣黑發,打馬而過。
驚鴻一瞥,風儀絕世。
一襲銀月白裳的男子,獨倚高樓,目送青衣女子打馬而入燕宮。
她肆意得像誰都抓不住的風。
果然,是能讓月支舉國上下都頭疼的人物。
腳下,是目瞪口呆的少年兒郎,青年才俊。
“那可是錦容帝姬?怎地如此輕薄肆意?”見慣了燕京閨秀的賢婉淑靜,進出薄紗覆麵的綽約朦朧之美,卻被當朝公主,天下女子之表率震驚得無以複加。
她若是不肆意,便也不是容洛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