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容洛書站起來,撫掌。看著殿下脊背挺直如青竹,仙氣四溢實則眸色深幽的男人,笑容裡有毫不掩飾的拜服與讚歎“虞大人的琴技出神入化,錦容佩服!錦容雖不才,提槍跨馬多年未行這等風雅之事,今日卻還是想在大人麵前班門弄斧一番,以答大人三曲之厚意。”
她踱步下來,走至虞韶泠身邊“可否借琴一用?”
虞韶泠這才發現,這大燕唯一的帝姬,有一雙讓人不敢逼視的灼灼黑眸,明烈如火。
“請!”虞韶泠退到一旁。
不管四周交頭接耳,也不管眾人的目光曖昧流連在兩人之間,容洛書倒是神色極為坦然地坐下,微微點頭一笑,便垂眸撥弄指下的琴弦。
虞韶泠看她這般架勢,笑意更深,那句“班門弄斧”,原來卻不是謙詞。那麼,剛剛她是如何看出自己彈錯了?
容洛書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果然是多年不碰這些東西,音準都差了些。
撥弄了幾下,才勉強上手。容洛書略一思索,奏起了那曲《黃雲秋塞》。
溫純鈍緩的調子,帶著些難以察覺的渾厚哀涼。
容洛書奏得謹慎認真,儘管如此,還是有些澀然。
小時候,她常聽母妃彈這曲子,後來便教她彈,後來又教她《關山月》,教她《塞上鴻》。
那時候太小,隻會彈下來,卻不大知道裡麵的意思,對於母妃解釋的“戍邊苦況,塞上思鄉”也是一知半解。
直到她被外公帶去燕北,胡服騎射,箭矢如雨,才理解了那八個字。
她便再很少撫琴。
手中的劍舞得越發純熟,倒是指尖的琴音卻以為都忘了。
然而,事實證明,小時候的一些東西,往往像是深入骨血的烙印,難以忘卻。
容綽眼底有細碎的淚光。
“彆再彈了。”禦座上的帝王出聲製止。
“是。”容洛書停下手,神色莫辨地看著指下琴弦。
上麵掛著一絲深紅色的細小血珠。
什麼時候劃破了指尖?竟然讓她連疼都沒覺出來。
她站起身,笑容如紙薄“多謝虞大人的琴了,錦容琴技拙劣,怕是辱沒了大人的名琴。”
虞韶泠皺著眉頭看她,那雙如墨的眸子裡有濃的化不開的傷感。
他在這女子麵前,為整個大燕的兒郎感到慚愧。
“彈得很好。”他頓了頓,“隻怕是我這把海月清輝配不上你,你若喜歡,便拿去吧!”
虞韶泠自嘲一笑,不等容洛書回答,便轉身朝著禦座上的皇帝輕施一禮,如隨性隱者般飄然而去,氣度雍容閒適,姿態高雅讓人心折不已。
容洛書站在原地,目送他離去,神色有些疑惑。
第二天,燕京貴圈便傳出了太常寺卿與錦容帝姬琴歌相和,太常寺卿大人更把那把名動天下的海月清輝琴贈與了帝姬殿下,作為定情之物的消息。
“唉?你真的和帝姬殿下……?”陸辰意疑惑地看著一臉淡笑,無所謂的太常寺卿虞韶泠,後者正在專心致誌地斫著一把新琴。
“並非如外界傳言那般。”虞韶泠停下手中的動作,黑眸微眯,“你的功課溫習得如何了?可還想入鴻臚寺?”
“鴻臚寺我是一定要入的!”陸辰意頗為自得地一笑,“這大燕,除了我,哪個還有福氣去體會八方來朝的異域風情?”
“除了你,確實沒有人更精通如此多的番幫語言了。隻不過……”虞韶泠略一沉吟,道,“許是你還未入朝為官,並不知曉這官場的利害,也不知大燕國威已遠不如前,近幾年,來朝的番幫越來越少,越來越多的番王不把我大燕放在眼裡了……”
“這……”顯然,確實沒人和陸辰意說過當朝的這些事情,“這些年,陛下雖然有些……咳咳,可是也不至於……”
虞韶泠冷冷一笑“你爹沒和你說近年來的朝中事麼?嗬,也對,陸尚書一心為君儘忠,向來不喜抨擊朝政的。”
陸辰意臉色一僵“你說的,可是陳黨亂政?我爹他,其實對陳梟,也頗有微詞。隻是現今,陳妃正得寵,陳家的勢力如日中天,朝堂之上,怕是除了葉閣老,沒有哪個敢與陳梟抗衡呢……”
虞韶泠看似不經意地撥了撥新裝上的琴弦,琴音裡金石爍玉,隱隱卻有一絲殺氣“隻可惜葉閣老已經居廟堂之高久矣,怕是,無心此事。”
陸辰意聽了他這番話,眉頭一鎖“莫非,隻得由著陳梟那奸賊霍亂我大燕江山麼?”
虞韶泠瞥他一眼,幽深的黑眸中劃過一絲讓人心驚的豔色“你卻是操的哪門子心?姓容的可還沒說什麼呢!”
“我們整日與那幾位殿下廝混玩耍,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沉湎在聲色犬馬裡的頑主罷了,他們哪裡顧得上社稷江山?”
虞韶泠促弦漸急“姓容的,可不光這幾位。”一聲刺耳尖銳的擦弦聲劃破了急促的調子,虞韶泠皺起眉頭,“這琴,比起那把海月清輝,可是差的遠了。”
“你指的,可是帝姬錦容?”陸辰意訝異地看向虞韶泠,“可她,可她是個女子啊!”
“女子?”虞韶泠的斜挑了嘴角,唇邊泛起了濃重的戲謔笑意,“你可真該看看,昨晚宮宴上,我們的帝姬殿下,哪裡有一絲女子的嬌弱,彼時風度,男子亦當自愧不如!”
“哦?那我可真該見識見識。”虞韶泠這麼一說,陸辰意也對這個盛名在外的帝姬殿下有了幾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