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目光一轉,露出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狡黠之色,“朕前些時日觀讀古籍,發現上古之時,三皇五帝治世,麾下儘是擅技之人,遂百業承安,我朝雖開科取士,遍取天下賢良,但擅技之人卻是不如。因此朕想著以國子監的名義開設學府,設術算、農桑、營造、水利、律法等科,引導學子深造,待學成後,根據類彆分遣六部任吏職,嚴卿以為如何?”
所謂的吏職其實就是低品級的官員,國子監的學生如果表現優異也能被授予吏職,但相比於進士出身的官員一般都升不到高位,當然也有例外,如嚴嵩的兒子嚴世蕃就是,曆史上的嚴世蕃就不是通過科舉進入的官場,他走得就是國子監路線,後來一路升到工部左侍郎,正三品大員。
這件事表麵上看起來似乎是一件好事,還可以給朝廷輸送專業性人才,但仔細深思,就發現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試想一下,一個從學府出來的學子和一個科舉進士麵對一個專業問題,誰上手更快?
不用多想,肯定是從學府出來的學子!
如此一般下去,將來必定會是從學府出來的學子得勢,最終壓垮走科舉路線的士子。
要是不讀四書五經,照樣也能當官,還能當高官,那還讀四書五經作甚?
這分明是要把孔孟之道踢至一旁,另起爐灶的節奏!
嚴嵩這點政治敏感度還是有的,哪還看不出其中的利害關係,他要是答應下來,不知有多少人要在背後指著他的脊梁骨罵他,說他過河拆橋。
可問題是嚴嵩不好拒絕啊,一旦拒絕,之前給皇上留下的好印象就蕩然無存,為了進步而做出的種種努力,也徒勞無功。
見嚴嵩眉頭緊皺,內心似乎極為掙紮,朱厚熜隨意地問道,“怎麼,嚴卿不願意?”
嚴嵩立馬驚醒過來,急忙回道,“臣也以為此事可行!”這句話幾乎是嚴嵩咬著牙縫說出來的,被彆人戳脊梁骨就戳脊梁骨吧,不過是多背一些罵名而已,哪能有他升官重要。
一切能影響到他升官的事都是大事,一切不能影響到他升官的事都是小事,隻要把握住這一點,看問題也就簡單許多了。
朱厚熜很滿意嚴嵩的表態,揮手示意他退下。
嚴嵩剛退出宮門,朱厚熜便給呂芳使了一個眼色,呂芳急忙邁步追了出去。
“嚴祭酒,等等我!”呂芳叫道。
剛轉過牆角的嚴嵩聽到呂芳的叫聲,頓感奇怪,他停下腳步待呂芳走近才問道,“不知呂公公有何事要吩咐?”
司禮監掌印太監可不是他能得罪的,當年的劉瑾也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一通騷操作搞得朝臣人人自危,連內閣首輔李東陽都不敢隨意招惹他。
呂芳倒也不敢拿他的掌印太監來壓人,畢竟皇上對他們這幫內宦也看得挺緊,他之前隻是飄了一下,多收了幾個乾兒子就被教訓一通,回去後他立馬把那幫乾兒子全部解散,一個不留。
“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隻是最近司禮監忙得厲害,因此我想著此次籌建學府的事乾脆就由嚴祭酒這裡上梳給內閣,經內閣批紅後報給司禮監用印即可,免得司禮監多跑一趟!”呂芳笑眯眯地提議道。
嚴嵩一聽差點炸毛,這還不是大事?
如果是皇上下旨,他奉命執行,哪怕出了問題,他最多就是一個逢迎君上,諂媚阿諛的罪名。
可要是由他這裡上疏,建言做某事,一旦出了問題,他就是慫恿君上,唆使鼓動的罪名。
這兩者有本質的區彆,前者是被動,一旦案發最多丟官棄職,後者是主動,一旦出事立即殺頭。
當初楊廷和處死江彬,用的就是第二條罪名。
嚴嵩稍微捋了一下思路,此事分明是是皇上不想和內閣打口水仗,把他推出來當擋箭牌使。
嚴嵩大感後悔,皇上的套路太深了,自己以後還是在國子監好好當教書先生,彆再來蹚這灘渾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