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老頭的語氣還算和善,但現場包括陳鋒在內,眾人都還是聽出了絲絲古怪之處。
老太太微微低下頭,輕聲說道:“都好。”
嚴老頭卻說道:“我怎麼聽說你這些年過得不怎麼好呢。六幾年的時候,你夫家遭了難,你老公下放農場,你一個人在家養兩個娃。後來其中一個還不幸夭折了。幾年後,你老公才回了家,但卻是一身病,乾不動活,要靠你來養……”
“老先生!”趙梓璿忍不住出言打斷了嚴老頭的話,“那都是劉奶奶過去的事情了,你就不用再說了。”
嚴老頭這才看向趙梓璿,見她身上穿著的義工馬甲,倒也沒有說什麼,轉而對老太太說道:“我想跟你單獨說說話,可以嗎?”
老太太直接搖頭拒絕道:“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沒有必要單獨跟我說。”
嚴老頭看向趙梓璿和陳鋒,說道:“你們兩個年輕人能先出去一下嗎?”
趙梓璿果斷拒絕道:“老先生,既然劉奶奶不願意單獨跟你說話,你就不要勉強她了。”
陳鋒也說道:“老先生,你都這麼大歲數了,還有什麼不能對人言的?”
嚴老頭目光嚴厲地盯了陳鋒一眼後,倒也沒有說什麼,隻是轉身朝門口那邊擺了擺手。
隨後,門口站著的人立刻心領神會,將房門給關上了。
老太太見此,有些無奈道:“嚴老哥,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難道還沒放下嗎?”
嚴老頭沉著臉說道:“我就是到現在還想不明白,你當年為何不給我一次機會?”
老太太搖頭說:“不是我不給你機會,是我沒有勇氣,也怕害了你。你當年是技術骨乾,前途無量,真沒必要因為我的原故而前途儘毀。”
嚴老頭卻是說道:“你當時隻是訂婚了,又沒有結婚,而且你明明不喜歡那人。隻要你自己願意,你完全可以悔婚……”
老太太不滿地打斷道:“你說得輕巧,在我們那個年代,訂婚就基本上等於結婚,若是悔婚全家人的名聲都毀了。更何況,我家是農村的,他們家都是城裡人,他們家還給我弟安排了工作。我怎麼可能悔婚?”
趙梓璿也在一旁幫腔:“是啊,老先生。你也是那個年代的人,難道不知道那個年代的情況嗎?當時劉奶奶都訂婚了,即使對你有好感,也不可能悔婚。說到底是你來晚了,你若是早一點向她表白心意,也不至於現在還對劉奶奶有怨氣。”
嚴老頭皺眉不滿地說道:“你這個女娃知道什麼?在我們中專畢業後,我被分配去了棉紡廠,我就天天給她寫信,至少兩天一封,但她從來沒給我回信。後來我好不容易托了家裡的各種關係,才從棉紡廠調到了機械廠,跟她做了同事。她明明知道我對她的心意,當時她可還沒有訂婚。我就想不通,她當初為什麼這麼狠心。她若是一早就直接拒絕我,我也不至於到現在都還有怨氣。”
老太太卻是突然說道:“我們中專畢業後,在你來機械廠之前,我都沒有收到過你的信。”
“不可能,我至少兩天一封信,一個月少說也有二十封信,怎麼可能沒收到?”
“你寄到哪裡的?”
“就你家裡。我記得很清楚,川沙鎮鹿溪村,不是嗎?”
老太太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是這個村子,但我真的一封都沒收到。”
嚴老頭頓時瞪大雙眼,情緒有些激動道:“你……你真的一封都沒收到?”
老太太微微閉上眼睛說道:“我沒必要騙你。”
嚴老頭整個人呆愣住了,好一會兒才長長歎了口氣,麵露苦笑道:“那應該是你的家人將信都藏起來了。很可能在你畢業之前,你家裡人就已經將你許給那家人了。”
老太太沒說話,心裡麵顯然也認同了嚴老頭的猜測。
趙梓璿和陳鋒聽了這裡麵的隱秘,心下也多少有點唏噓。
嚴老頭等了一會兒後,有些碎碎念道:“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我還一直以為你鐵石心腸,我給你寫了那麼多信,你居然一封都沒回。原來你一封都沒收到。但後來我給你抽屜裡塞的那封信你應該收到了吧?”
老太太有些無奈道:“嚴老哥,都這麼多年了,我們也都這麼老了。有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沒必要再深究不放,沒意義了。”
“怎麼沒有意義呢?”嚴老頭中氣十足地反駁道,“那是我們的青春,也是我們的初戀……”
老太太一聽立即有些炸毛,大聲打斷道:“你可不要胡說?誰跟你初戀了?”
嚴老頭哈哈笑道:“你也說了,我們都這麼一大把年紀,風燭殘年了,有什麼不能說的?我當年就是喜歡你,而你也肯定對我有好感,我感覺得出來,難道不是嗎?”
“嚴老哥,真沒必要了。”老太太連連擺手,神情尷尬,“我們都要入土的人了,還說這些乾什麼?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嚴老頭也沒生氣,隻是笑笑說:“秋梅,知道當年我寫的那些信你都沒收到,我現在釋懷了許多,不怪你了。以後我會經常來看你的。你彆拒絕,我過來之前,知道你的情況。你兒子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你現在隻有一個孫子,是你把他從小帶大的,卻很不孝。前幾年將你家裡的房子都被他給賣了去做生意,虧了個精光,還欠了一屁股債。現在他還靠你養老金過活,每個月你都要將大半的養老金轉給他,不然他連房租都付不起。”
老太太一聽他這番話,頓時就生氣了:“嚴光遠,你過來找我就是來奚落我,看我笑話的是吧?現在你目的達成了,你可以走了吧?”
趙梓璿見劉奶奶生氣,當即站起身下逐客令道:“老先生,你說這些話太傷人了,也很沒有素質。你既然說當年的事情釋懷了,就不要再打擾她了,以後也不要再來見她。”
嚴老頭見此,連忙放低姿態賠罪道:“秋梅,我沒有笑話你的意思。我隻是……關心你,你現在年紀這麼大了,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養老院,你孫子也不常來看你。這裡的環境也不怎麼好,上下樓也不方便。哪天你若是走不動路了,一個人在這裡該怎麼辦?”
老太太卻是拉著臉說:“這不用你操心。這裡有護工,也有義工,我在這裡很舒服。你快走吧,以後我都不想再見到你了。”
嚴老頭又繼續放低姿態地說:“秋梅,我們好歹也算是認識幾十年了,現如今我們這個年紀的老友已經沒幾個了,所以我很珍惜你這個老友。你可能也知道我的情況,畢竟我在魔都這些年也是有些名氣的,我也不缺錢,所以就打算幫助你們這些老友。
我前些年就在普東這邊投資興建了一座養老院,專門麵向70歲以上的老人。旁邊一牆之隔就是第九人民醫院。裡麵還有老年大學、書畫閱覽室、影視廳、歌舞廳,定期組織手工課、合唱團和節慶聯歡。心理谘詢師定期開展心理沙龍,緩解焦慮和孤獨感。那些老人也都是高素質的人,都是有文化有修養的,跟你應該更有共同語言。
我想讓你搬那邊去住,你彆急著拒絕。裡麵現在已經住著好幾個我們當年中專母校的同學,其中就有張東霞,我記得當年她跟你關係挺好的,住同一個宿舍。你不想去跟見見她嗎?你可以先去那邊看看,滿意合適了,再決定住不住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