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嶽陽淒苦而笑,油燈的火苗在他的眼裡閃爍。葉疏影忽然臉色大變,迅速地握劍而起,劍鞘末端從油燈上方劃過,一股小小的勁風將燈火撲滅。葉疏影借著淡淡月光心痛地望著周嶽陽,顫聲道“你……在燈油裡動了手腳?”
周嶽陽起身按住葉疏影的肩頭,令他坐下,說道“放心,並不是什麼厲害的毒,你隻是暫時失去功力,形同常人。君子香,你可聽過?我放在燈芯裡了,此時早已燃儘。”說著用一截銅絲撥了撥燈芯,火苗竄起,房中頓時恢複明亮。
“我若此時能離開這裡,幾個時辰之後便能恢複功力,但如果我繼續待在這裡,用不了半個時辰便會命喪於此。”葉疏影很清楚自己的處境。
“不錯。”周嶽陽擱下銅絲緩緩坐下,說道“不過,我會陪你一起死。”
“但我不想死。”葉疏影起身,大步朝房門出走去。可他剛走出兩步,就察覺身旁一件東西劃過,隻見一塊二指長寬的竹片落到左足前方,靠近房門的地板之下傳來“哢哢”之聲,刹那間地麵上數道寒光冒出,恍得他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清是什麼樣的利器。兩個呼吸之後,“嗤”的一聲,寒光消失,地麵恢複如常,竹片卻已被削成碎片,零落在葉疏影眼前。
“你內力已失,縱有絕世神功也施展不出,是出不了這個屋子的。”周嶽陽輕笑一聲,手裡捏著另一塊竹片,在葉疏影回過身來的刹那間,他左手一揚,竹片飛出,奔南麵的窗戶而去。
葉疏影眼看著竹片就要擊到窗紙上,忽然聽見些細微得難以辨彆的聲音,就看見那塊竹片在半空中極為短暫地停了一瞬,便垂直落地,但是竹片本身並沒有接觸到地麵,因為它已被數十根細針紮成刺蝟。
葉疏影聞到房中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從那“刺蝟”的方向傳來,顯然針上沾過劇毒。
周嶽陽倒了一杯茶,將杯子移到桌子的對麵,打了個手勢,示意葉疏影回來坐下,說道“我也出不去,機關在屋外,彆人找不到。”
葉疏影豁然而笑,就像忽然想明白了困擾他多日的謎題一般,暢快不已。他回來坐下,毫不客氣地將茶水一飲而儘。
周嶽陽也飲了一杯茶,歎道“可惜不是酒。”他回味一番,忽然問道“你討厭盜賊嗎?你喜歡財寶嗎?”
葉疏影冷笑不語,周嶽陽又問“那你的目的何在?”葉疏影仍不願意多說一個字。
“這樣子很好玩嗎?”周嶽陽有些憤怒,“我知道江湖上有一種人喜歡血腥,喜歡殺人,看見鮮血,看見彆人臨死前痛苦恐慌扭曲的表情就興奮不已,忍不住再去殺人……”
“我不是這種人。”葉疏影淡淡地說道。
“你當然不是,你每天隻殺一個,而且殺人不見血。這樣是不是更好玩呢?”周嶽陽有些猙獰而扭曲地笑著。
“你已經瘋了。”葉疏影的劍忽然靠在了周嶽陽的脖子上。
周嶽陽無動於衷,說道“你以為這樣就能出去?你的記性恐怕不大好,我說過會陪你一塊死,我也說過機關在屋外。”
葉疏影道“很好,隻要機關在屋外,有一個人一定能找到,他也一定會關閉機關,因為他不是彆人,他是你的師父,也是你的父親。”
“哈哈哈,說的不錯。可惜即便如此,你還是必死無疑!”屋子裡的門窗忽然同時打開,陣陣涼風吹入,門窗外數十根火把一齊點燃,一時之間亮如白晝。一個五十歲上下文士模樣的清瘦男子領先入屋,身後是大寨主李映之子李窗明和神醫王一海。
“爹……”周嶽陽驚愕站起,原來那領先進來的人正是飛沙寨的寨主周翔。
葉疏影隨周嶽陽起身,劍刃幾乎貼在他的咽喉上。周翔卻並不擔心,對周嶽陽說道“嶽陽你說,這些日子在飛沙寨殺人的是不是他?用的是什麼法子,居然連神醫王一海也看不出來?”
周嶽陽麵露為難之色,心亂如麻,氣血翻騰,看看葉疏影,看看屋外的人群,又瞧了瞧周翔凝重的臉色,最後將目光轉向葉疏影,眼中滿是複雜的情感,說道“你若死了,我必不苟活。沒錯,在寨中殺人的就是他,用的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一種指法,用這種功夫在午後點在人身上,這人便會在當晚子時暴亡,不留痕跡。”
葉疏影眼裡儘是悲憤與失望,他忽然很想笑,想大笑一場,但是已經笑不出來,隻覺腕上一痛,五指一鬆,長劍已被一根很細的銀絲纏住取走,緊接著李窗明已經氣勢洶洶地向他撲了過來。
葉疏影功力全失,與尋常人無異,哪裡躲得過,隻能任人宰割,任憑李窗明的拳頭重重地砸在身上,痛意一陣隨著一陣,片刻便籠罩全身。
接著又有十幾個人撲了上來,拳腳相加,葉疏影軀乾、四肢無一幸免。
周嶽陽不忍直視,將頭扭到一邊,聽不見葉疏影的叫喊,隻聽見拳頭砸向筋骨的聲音,接著有一串腳步聲向葉疏影靠近,有短刀匕首拔出的聲音和利器刺入肉體的聲音……
許久,聲音停止,卻聽見葉疏影喘著粗氣,吐出一口鮮血,冷冷地斜視著周翔“你們殺不了我。周翔,你殺不了我!”
周翔麵色一沉,目中殺意漸濃,手持長劍便向葉疏影刺了過去。
葉疏影鼻青眼腫,鼻孔與嘴角上血跡未乾,衣裳破爛,鮮血一股股流出,將破舊的衣裳染得鮮紅,也不知身上被捅了幾個窟窿,斷了幾根肋骨,左腿骨折卻是無疑,渾身都是連綿不絕的痛,早就沒有還手與躲閃之力,任憑長劍刺向心窩。
周嶽陽幾乎要驚呼出聲,差一點,他就要出手阻止這一劍,但是想到葉疏影所做的一切,想到自己也已功力全失,抬起的右手隻好軟綿綿地垂了下去。
就在此時,一道黑影閃過,隻見長劍忽然劍峰倒轉,畫了一道弧,周翔驚呼一聲,持劍之手一鬆,脖子上已多了一道血痕。黑影收劍回鞘,抱著葉疏影從窗口躍出,瞬間消失於夜幕之中。
黑影從奪劍、殺人到救人,最後離開,曆時不過一個呼吸,從頭到尾,如入無人之境。
“爹!爹,你怎麼……”
“姑父……”
“二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