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她不奉陪了!
一行六個修士一路沉默的出了城,秦拂在他們身後不遠不近的跟著。
但他們如今的沉默又似乎和她剛帶他們下山時的沉默不一樣。
她剛帶他們下山時,這群修士的沉默中都帶著驕矜,尤其是在麵對著那些凡人的時候,他們的沉默是刻意拿捏出來的高高在上的威儀,他們不屑於在凡人麵前開口。當那些凡人看過來時,他們又下意識的昂首挺胸,保持著修士麵對凡人時的驕傲。
而現在,他們的沉默之中有一股壓抑又迷茫的氣氛蔓延,秦拂仿佛親眼看到那原本驕傲到不願意低下的頭顱一點一點垂了下去。
她看到了沈衍之臉上的茫然無措,但她卻無意開口再指點他了。
她能說的差不多都說了,能不能悟出來,看的是他們自己。
但她沒找沈衍之說什麼,沈衍之卻刻意從隊首繞到了隊尾,等著不遠不近的輟著的秦拂。
他猶豫的問“掌門,剛剛那個凡人說的那些……”他猶豫了片刻,低聲說“掌門也遇見過嗎?”
沈衍之停下來找她說話的時候,前麵整個隊伍都頓了頓,然後慢了下來。
那些絲毫不知道該怎麼掩飾的少年一個一個都豎起了耳朵。
秦拂看的好笑。
她想了想,淡淡的說“我曾見過婦人,她回娘家半天,回來之時發現滿村被屠,一群鼠妖占據了村落吞噬人類血肉,她親眼看著自己的兩個孩兒的屍體被鼠妖烹食。”
沈衍之似乎是被鎮住了,張了張嘴,聲音輕的近乎於無“然後呢?”
秦拂“然後她在那群鼠妖的眼皮子底下藏了半個月沒被發現,隻能吃泥土草根,半個月後她趁機偷了自己兩個孩子的屍骨逃了出來,逃出來時不慎摔斷了腿,一路背著自己孩兒的屍骨用手爬到了此地的駐守宗門,找修士為滿村性命報仇。”
沈衍之聽了,向來清冷的麵容居然流露出了慶幸的表情,說“那婦人大仇得報,也是幸事。”
秦拂卻搖了搖頭,說“不,修士誅滅了屠村的鼠妖之後,那婦人半生瘋癲。”
沈衍之一愣,麵上流露出不解之色,遲疑道“為什麼?那婦人目睹孩子被吃都有毅力爬到宗門求救,為何大仇得報之後反而瘋癲?”
沈衍之話音落下,走在前麵的那幾個弟子全都轉過了頭,似乎也要聽個明白。
秦拂想了想,說“七情六欲都是一中力量,若說從前支撐那婦人活著的力量是對孩兒的愛的話,孩兒死後支撐她的就是對仇人的恨,大仇得報之後,愛恨皆無,那婦人也就沒了能讓她活下去的力量。”
幾個弟子半晌無聲。
秦拂想,或許從來沒人同他們說過這些話,他們也從來沒有見過這些事。
沈衍之沉默了良久,問“那個婦人現在如何?”
秦拂淡淡的說“那是我還未拜師之時見過的人,她當時是我的鄰居,可惜在我十二歲那年就自縊了。”
四下一片死寂。
沈衍之隻覺得胸口悶悶的,一股從未有過的感受縈繞在他心間,難受到心臟都快縮成一團。
從前,凡人在他眼中與街邊的石頭、樹下的草沒什麼區彆,他們過的碌碌無為,很快老去、又很快死去,短暫的一生蒼白的沒有能讓他注目的地方。
誰會好奇螻蟻的一生是如何過的?
師尊說,修士踏入道途就應與凡塵訣彆,留戀紅塵的繁華就難登大道,不為外物動喜悲才能道心清淨。
可是此時此刻,一中名為難過的情緒溢滿他的胸膛。
他從未想過,往日裡被他如此忽視的凡人、生命如此短暫的凡人會帶給他這麼大的觸動。
他突然意識到,凡人並非螻蟻,而是一個個有血有肉,有自己故事的人。
和他們一樣的人。
以往他幾乎拿凡人當成和修士完全不一樣的物中,而此時此刻,意識到他們也是和修士一樣的“人”之後,他突然想到了很多東西。
三羊城裡那個想為“囡囡”報仇的老者等了多少年?這麼多年裡,他們三羊城又有多少個“囡囡”、多少個像那個老者一樣等待的人?
想到這的時候,他胸口一痛,眼眶裡幾乎要流下淚水。
他不知道這中從未有過的情緒是什麼,而如果秦拂知道他的疑問的話,秦拂會告訴他,那叫“悲憫”。
沉浸於這中情緒的沈衍之並沒有發現,他多年不曾鬆動的瓶頸有那麼一瞬間的鬆動。
秦拂把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裡,有的茫然、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似悲似喜。
她也沒指望他們一時半會兒改變觀念,拍了拍手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在他們看過來時,說“既已出了三羊城,你們的任務也就開始了,六個築基期修士,你們需要在三天之內獵殺六個妖獸或食人的妖修,可以分開行動,也可以一起進行,我不會出手。現在你們手中各有一枚傳送符,若是遇到危險時撕開符咒我自會出現。”
沈衍之深吸一口氣,朝秦拂行了一禮“領掌門令!”
說完,他立刻帶著其他弟子離開,和剛下山時隱隱帶著疑惑和抗拒的態度不同,沈衍之的態度似乎堅定了不少。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對她的態度也恭敬了不少。
但秦拂也並沒有深究,她目送沈衍之一行人離開之後,立刻禦劍朝三羊城與妖族交接的地方飛去。
她說不會出手幫他們就不會出手幫他們,她甚至不會選擇暗中保護他們。
在她看來,既然是築基期修士,便已然具備了獨自作戰了能力,再不濟的話,傳送符在手,他們求助的本事總是有的。
而她要趁著這個功夫去妖族與人族的邊境一趟。
和其他城池相比,三羊城的妖修和妖獸未免太多了一點,秦拂覺得這些妖修妖獸裡不止在妖族犯了錯逃到人族燒殺搶掠的,估計覺得三羊城是個軟柿子想沒事捏著玩的妖修也不少。
反正三羊城萬事不管,去三羊城吃個人再回來,沒人會追究。
若是無人震懾的話,三羊城外還是他們的後花園、是覓食的地方。
而秦拂要做的,就是去震懾他們,告訴那些妖修,現在三羊城有人庇護了,若是想把這裡當後花園的話,最好是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夠不夠。
人族和魔域的分界線是百年前青厭尊者劈下的那道魔淵,而人族和妖族的分界線,則是千年之前修真界幾位大能布下的陣法結界。
隻不過,千年時間已逝,隨著那些大能逐漸死去,原本阻擋妖族的結界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隻留下原本作為結界支撐點的劍碑作為人族妖族的分割。
秦拂來的正巧,她剛飛到一塊劍碑的上空,就看見兩個妖修閒庭漫步一般朝劍碑走過來,看樣子是要越過劍碑。
那樣子閒適的如同要去逛自己家後花園一般。
秦拂幾乎要氣笑了,等著他們越過去。
她儲物戒裡的小人參感受到妖氣又醒了,小聲又驚恐的問她“你、你不會要把我扔回妖族吧?”
秦拂心說怎麼可能,我還指望著你關鍵時刻救命呢。
於是她壓低聲音說“你放心吧,我不把你送回去,我現在做正事呢。”
小人參放心了,也不管她到底做什麼,滿意的又睡了過去。
秦拂安撫完小人參之後再看下去,發現那兩個妖修已經停在了劍碑旁,其中一個妖修笑嘻嘻的對另一個妖修說“柳兄?怎麼樣,這個賭注你敢不敢?”
另一個妖修嗤笑一聲,說“這幾十年三羊城的人族都被咱們妖族嚇破了膽,他們平日裡連城門都不出,偶爾有幾個凡人出城門也是來去匆匆,你原型是狼,鼻子自然比我好用,和你比誰能最先找到人族,我看著像傻的嗎?”
原型是狼的妖修哈哈大笑“柳兄連個玩笑都不會開。”
兩個妖修說說笑笑的越過了劍碑。
下一秒,一抹雪色的劍光從天而降,毫無防備之下,直接斬下了那個笑的正猖狂的妖修的頭顱。
笑聲戛然而止。
另一個妖修修為更高一點,察覺到危險之後迅速避開,再一回頭時,卻發現剛剛還與他同行的同伴此刻已然屍首分離,化作原型黑狼委頓在原地。
而在他屍體旁邊,一個人族女修漫不經心的甩了一下長劍,甩掉劍上的鮮血。
妖修立刻就想逃,但還沒轉身,一道劍光猛然劈在了他身後,截斷了他的退路。
他聽見那個女修問他“現在是誰嚇破了膽?”
妖修猛然轉頭,語氣狠厲道“小小人修,你可知殺了我是什麼後果!”
這個妖修可能是在三羊城肆意妄為慣了,已然忘記百年前妖族是如何被人族趕的抱頭鼠竄的。
但秦拂不介意幫他回憶一下。
她抖了一下劍,說“我是什麼後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們動了十八城之約是什麼後果!”
說完,秦拂一劍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