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超風乃至斷腿未愈的陸武馮三人,聽聞大師兄高熱不退,紛紛主動請纓照料。
奈何,關乎徐哲一事,黃藥師思考片刻,便決斷不借於他人之手。
梅超風照料著包括黃蓉在內的眾位師弟師妹,黃藥師親自照看徐哲與馮衡兩人。
馮衡雖久久昏迷不醒,卻也是狀態漸好,而徐哲這頭卻是久病不愈,成日雙眼迷蒙,昏昏欲睡,無力沉沉。
常言道,醫者不自醫,索性黃藥師本就精通醫理,區區發熱,加之徐哲武功高強,黃藥師本以為,不過是一副藥加一晚上的事情。
不料這一燒卻來回反複,斷斷續續病了足足二十餘日。
梅超風麵色鬱鬱,手中拿一木籃,籃中有一方才煮好的湯藥,送到了徐哲的房前。
梅超風輕輕敲門,低聲道“師父,藥好了。”
房內靜了片刻,黃藥師以掌推門,接過木籃。
見黃藥師手拿木籃後便欲關門,梅超風蹙眉咬唇,禁不住道“師父,大師兄他當真隻是受涼發熱?怎的……怎的……怎的這麼久還不好,我和師弟們都好生憂心。”
黃藥師冷笑一聲,道“你師兄病的不是身,他不想這病好,這病自然就好不了。”
說罷,“砰”的一聲,袖掃門帶。
梅超風美目一怔,愣了片刻,才不敢置信的低喃道“師父的意思是大師兄裝病……不,是心病…?可是強如大師兄怎會……”
帶門之後,房內藥味濃濃。
起初,黃藥師還是好生照看著徐哲的,見大弟子高熱三日而不降溫,還多次把脈琢磨方子,思慮莫非這並非簡單發熱。
但這方子換了幾種,脈把了多次,明明身無重傷,又有內力護體,卻足足燒了許久而未退,甚至病情稍好就接著反複……
這病的哪能是身子?分明是心!
事到如今,見弟子病由心生,怯懦至此,哪怕黃藥師不知其根源,也知徐哲秘密頗多,心事重重,現下又不知被何所迫…………卻也不免的怒其不爭。
他黃藥師的弟子,哪怕天都塌了,哪能這般窩囊?!
黃藥師將籃子重重摔在了徐哲床頭。
徐哲睜開眼,嗓子又疼又澀。
啊……
徐哲的心底又劃過那句重複了無數遍的話。
他還是沒有走,他還是在射雕的世界裡。
徐哲撐著身子坐起身,他單穿雪白內衫,衣領唯微有鬆散,他的麵色是蒼白的,但神情卻還是精神十足的,他掀開籃帕子後動了動鼻尖,做了個苦臉,似埋帶怨道“師父,哲兒都說了自己不要緊了,乾嗎還要喝藥……”
口中嘀咕著“不要喝藥”,卻是下一刻就接著嗓子一癢,不禁側過臉咳出了聲。
咳嗽聲久久不絕,稱不上撕心裂肺,卻是聲聲都咳的極深。
黃藥師眼色沉了,道“徐哲風,有什麼可以逼你到如此地步。”
徐哲苦著臉,壓著喉頭瘙癢,埋頭喝藥。
“嗬。”黃藥師又盯了徐哲片刻,索性甩袖而去,留聲一句,“若三日內再不好,你就如你所願,滾出這桃花島,我桃花島門下,何時有這般把自己活活逼病的門人?!好一個發熱許久而不退,若你當真不想麵對什麼狗屁事情,何需難受至此而不給自己一個痛快?!”
“師父……”徐哲弱弱的叫了一聲。
這時,黃藥師已經帶門離去了,閉門之聲響徹通天,足以曉見帶門者心中之怒。
徐哲望著一開一合的門,自言自語的補了句,自我嘲笑道“……師父,彆爆粗口,有損形象…”
這話,黃藥師肯定是聽不到的。
唉。
徐哲把喝光的碗放回了木籃,又將木籃放下了床頭,繼而翻了滾,繼續側著身躺了下去。
這人啊,就不能遇到點好事,如先前所說,這神經一直緊繃著還好,一鬆下來,整個人便也忍不住的生起了倦意惰意。
這延遲三日的猜測一破,便禁不住的想待的更久。
每一次入睡前,腦中都在想,再次睜眼時,或許就離開這個世界了。
然而,每次睜眼時,卻發現,他仍然呆在這個世界。
這樣很好。
這樣不好。
如何能控製得住自己呢?
如此一個安寧祥和的桃花仙境,與數十年後不得不助元滅宋的現實比起來,隻有沒有一絲自我感情、為了完成任務而誕生的機器,才會迫不及待的回到所謂的現實吧。
徐哲把頭埋在枕頭裡,麵色仍有些不自然的潮紅。
他咳了幾聲,低聲喃喃道“係統,你到底在不在…………起碼給我個回去的期限啊,哪怕這個期限是幾年後也好啊,完全不給個準頭,這樣一邊忍不住沉浸其中,一邊又時刻擔驚受怕的感覺實在是糟透了……”
完全不知道夢境何時會終結,萬事不在掌控中的感覺讓徐哲心生焦躁。
唉。
他又歎了一聲,張開四肢平躺在床上,雙目放空。
病了二十餘日,這二十餘日的時間實在不短。
這二十餘日,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夢境裡,暈暈昏昏似夢非夢醒來時,神雕世界的任務,可當真是把徐哲愁的失眠掉了發。
長發掉起來總是比短發要明顯的,這些日子,每日清醒時稍稍側身,枕頭上便必定留著多跟長發。
徐哲看著一手青絲,總算體會到了昔日妹子們求防脫發法子的愁苦。
每日例行的將一手青絲毀屍滅跡後,徐哲繼續烏雲密布的想啊想啊想。
怎麼想都覺得,這任務,他好像真的下不了手,尤其是現在黃藥師整日在眼前晃悠,他就莫名覺得更下不了手。
然後就隻好繼續愁啊愁啊愁,這一愁,愁了整整二十餘日,但直到被黃藥師下了“逐客令”的如今,徐哲還是愁的沒有頭緒。
深有苦衷倒不是不可一試,此次回來的目的有二,一是醫馮衡,二便是提前替深有苦衷做出少許鋪墊……
但最大的問題,卻並非“深有苦衷”,而是“助元滅宋”的這件事本身。
這件事,是徐哲確確實實會伸手去推、乃至親手去做的。
……如果真的做了,總感覺被天下的正義人士——尤其是黃藥師——雖然獅虎虎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正派好人——親手殺了或廢了,才是最最合理的結局。
…………不對,不止黃藥師。
既然在這個世界不是短短停留幾個時辰或幾天的問題了,那麼葉楓晚…………或許也會跟著他再度回到射雕世界。
徐哲如此自然的想到了自家兒砸,然後就更加的…………隻想大夢長眠了。
唉,不止獅虎虎,到時候被兒砸親手廢了,似乎也非常合理哦?
如此一想,徐哲更是頭頂愁雲慘淡,深感未來無光。
真想砸死係統這個小砸婊。
與此同時,中原內陸,高峰山下,水流交彙,溪旁村莊。
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好奇的趴在床頭,不安分的動來動去,麵上表情時笑時憂。
“爺爺,爺爺!這個大哥哥長的真好看啊!”
“爺爺,爺爺,這個大哥哥什麼時候才能醒啊?”
老人家在一旁搗著藥草,慢聲慢氣道“這男娃子傷了頭,如今發著熱,先不說醒來後會不會因腦袋一摔又一燒,直接成了傻子,就看現在過了十多天還沒醒,估計……”
“懸嘍”兩字還未出,就見小姑娘小臉一皺,眼睛一濕,眼看著就要哇哇大哭。
老人家立馬急了,好生安慰道“死丫頭你急啥子啊!這人最初那幾天都挺過來了,脈搏早都穩定了,離醒肯定不遠啦!”
小姑娘抽泣兩聲,乾巴巴道“爺爺不騙我?”
老人家怪裡怪氣的哼了一聲,酸溜溜道“爺爺騙你做啥,爺爺可不騙人,這種長的俊俏的男娃子才最會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