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接盤”、“套牢”的,顧雪梅聽都聽不懂,但是直覺告訴她這絕對不是什麼好詞兒。大哥大嫂還在娘家沒走,她就把電話打過去問了問。
掛了電話後,顧雪梅氣衝腦門兒,和宋寧偉之間爆發了第一次爭吵——她單方麵罵宋寧偉。
宋寧偉自知理虧,整個人被罵得縮在沙發角落裡,跟個鵪鶉似的,吭都不吭。在顧雪梅摔門而走後,他立馬抱起嚎啕大哭的靜瑜追了出去。
顧雪梅哪兒也沒去,而是跑回了娘家,進門後接著哭。
家裡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著急忙慌地詢問、安慰著。
顧雪輝聯想到剛剛妹妹打電話過來問的幾個詞,猜道:“是不是宋寧偉?他玩股票了?”
顧雪梅一聽,哭得更厲害了:“哥,我白乾了,這幾年全都白乾了——”
柳望雪的姥姥和姥爺是驚怒交加,一抬眼就見宋寧偉抱著哭得小臉通紅的靜瑜站在門口。
柳望雪的姥姥心疼得連忙把靜瑜接過來,苑連雲去衛生間擰毛巾來給孩子擦臉,擦完後娘倆又抱著孩子出去哄。
柳望雪的姥爺抖著手指了指宋寧偉,剛剛有孩子在,他不好發作,這下沒了顧忌,便厲聲質問宋寧偉。
宋寧偉縮著腦袋,一五一十地都交代了,然後說:“我拋了,拋得很及時,就是把投進去的虧得差不多,沒有倒欠錢……”
他越說聲音越低,因為顧雪梅哭聲高漲,對麵的嶽父和大舅哥正目露不善地盯著他。
顧雪輝都恨不得把宋寧偉的腦子敲開看看裡麵裝的是什麼,他在單位裡聽說了一些內部消息他都沒敢跟風買,就怕萬一,宋寧偉是怎麼敢的?!況且大盤上那麼多漲停的股票,他是怎麼就能做到被忽悠著去接盤的?!顧雪輝一萬個想不通。
這事兒自然不能瞞著宋寧偉的父母,柳望雪的姥爺當即就給他們打電話,把人喊了過來。
因為知道自家兒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宋媽媽和宋爸爸從兩個孩子談戀愛之初就把姿態放得很低,他們覺得兒子能找個漂亮能乾又喜歡他的老婆十分不易,就想對顧雪梅好一點,那麼她也能對宋寧偉好一點。這幾年小夫妻倆過得確實不錯,宋寧偉辭職後也沒出什麼幺蛾子,宋媽媽和宋爸爸都以為日子就能這麼過下去了,他們已經都放心了。哪想到,宋寧偉的安分隻是表象,他是要憋個大的。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又能怎麼辦呢?這錢又不是被偷被搶了,若是,去報警,還有被追回來的可能,而股市,虧了就隻能是虧了。
顧雪梅氣得在娘家一連住了好幾天,店都沒心情去看了。最後是被宋爸爸和宋媽媽帶著宋寧偉和靜瑜一起過來接回去的。
宋媽媽覺得顧雪梅願意回來了,氣應該就是消了一些了,她把顧雪梅拉進臥室裡,把一個存折塞到她手上,說:“寧偉這小子渾,我跟你爸代他向你道歉。寧偉都跟我說了,你想去市裡開店,他說要是早知道,那筆錢他說什麼都不會動的。這個存折裡是我和你爸的積蓄,你看看夠不夠你開店用的?寧偉他已經知道錯了,你就原諒他吧。以後啊,你就把錢都攥手裡,彆讓他摸到,啊。”
事發時顧雪蘭和柳南山都不在家,還是事後回來見家裡氣氛不對問了一嘴才知道的。
顧雪蘭和柳南山商量後就去找了顧雪梅,同去的還有苑連雲,和宋媽媽一樣,一是給她送錢,二也是勸她彆像以前那麼粗心大意了,要把錢管好。
老兩口半輩子的積蓄,顧雪梅怎麼可能收下,幾天之後,她就把存折還回去了。不過大嫂和姐姐給的錢她收下了,市裡的店是開不起來了,但她鎮上的店需要資金周轉,等掙回來了她再還給大嫂和姐姐。
宋寧偉這麼一搞,真的差點讓這個家一無所有。他也知道自己錯了,這幾天,他待顧雪梅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就連靜瑜都感受到家裡的氛圍不好,看顧雪梅的眼神還有些懼意。
氣過之後總得繼續生活呀,顧雪梅就嘗試著自我開解,她想,誰還能沒個犯錯的時候呢?就好比當初她和彆人合夥開店,不也是被坑了嗎?可又一想,不對呀,她是被人坑了,那是因為她笨,她沒腦子,但宋寧偉和她不一樣呀,宋寧偉可是貨真價實的大學生,他學曆那麼高,怎麼還會被人騙這麼慘呢?
顧雪梅想不通,也沒時間想了,她得趕緊振作起來,不然家裡就真的過不下去了。
一直到靜瑜上了小學,這口氣才算徹底緩過來。顧雪梅把從姐姐和大嫂那裡借的錢都還上了。又過了兩年,她手裡攢了差不多的錢,宋媽媽給她添了一部分,她又跟大哥借了一點,還是想在市裡開店。
不過這次還是沒開成,原因之一是她懷孕了。
顧雪梅和宋寧偉原本就打算要二胎,不僅是因為他倆喜歡孩子,還因為宋寧偉是他們老宋家三代單傳。宋媽媽和宋爸爸有這麼個糟心的兒子,什麼留後不留後的早就不在意了,是顧雪梅,她覺得大學生的基因必須得傳下去,有女兒不夠,最好再有個兒子,兒女雙全,湊成一個“好”字,多幸福。
不過她懷宋靜瑜的時候懷象不太好,心裡念著生意,月子裡又沒休息好,之後再想要二胎就一直都沒懷上。這好幾年過去了,她都要放棄了,沒想到孩子來了,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顧雪梅格外珍惜這個孩子,醫生也囑咐她多休息,於是市裡開店的計劃暫時擱置。
在這之前,宋寧偉一位多年前的好朋友回來了,倆人約著一起吃了頓飯,暢聊許久。宋寧偉便得知這人在西北承包了一片葡萄園,現在在做葡萄酒生意。倆人小聚幾次後,宋寧偉才得知這個朋友回來是想打開老家這邊的市場,找代理商的,還問他願不願意乾,利潤豐厚。
宋寧偉一開始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又不懂葡萄酒,更不懂做生意——是最近這幾年才對自己產生的認知。
直到有一次家庭聚餐,顧雪輝帶了一瓶葡萄酒回來,宋寧偉一看,這不就是那個朋友經營的品牌嘛!他就多問了顧雪輝幾句,產地、品質、級彆什麼的全都對得上。
顧雪輝聽了就說:“正好,我們單位要發年終福利,領導覺得這個酒不錯,那你方便的話幫我牽個線吧。”他沒敢直接交給宋寧偉去辦,怕他辦砸。
宋寧偉在牽線的過程中就真實地了解到了其中的利潤,他覺得有得賺,而且還能賺不少。可他不敢擅自做決定,回家跟顧雪梅商量。
鑒於他之前被所謂的“朋友”誆騙著進股市的事,即便有顧雪輝他們單位采購在先,顧雪梅也沒有一口答應。她先是讓宋寧偉組個局,她親自見了那位朋友,一起聊了聊,得知他和宋寧偉是高中同學,關係還很鐵,就又回家跟宋媽媽和宋爸爸打聽。
宋媽媽記得這個人,她兒子那種嘴賤又腦子缺根弦的人能有個鐵哥們兒,她能記不清嘛。宋媽媽說:“他呀,老實孩子,不過比咱家寧偉機靈,當年在學校裡可沒少幫寧偉。”
宋寧偉接話:“一起打過架穿一條褲子的那種。”
顧雪梅還是不著急,見大哥單位的采購沒出問題,這才放心。她想,市裡的店暫時是沒法兒開了,她現在有了身孕也沒辦法往南邊跑,都是打電話給美霞讓她直接派貨。等老二出生了,家裡又多了一張嘴,可養孩子又不能隻管吃飽穿暖,總得跟靜瑜一樣,多發展發展課餘愛好吧,哪一樣都得花錢。
再三斟酌下,顧雪梅就點頭同意了。
宋寧偉為了好好做這個生意,也想在顧雪梅麵前好好表現,還特意跟顧雪梅申請了一筆資金,去省裡報了個什麼紅酒品鑒課,著實學了一段時間。回來後又在市裡租了個店麵,手續什麼的也是朋友幫著跑著辦的。
顧雪梅開玩笑說:“得,這不是又開店了,早知道還不如直接開我那服裝店呢。”
宋寧偉已經樂得找不著北了:“這哪能一樣啊,這現在可是我的事業。”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然而,這“東風”卻在最後變成了“西北風”——那個朋友送來的酒,是假的。
不是假酒,酒是真的,但跟他承諾的品質完全不一樣,根本賣不上價。
宋寧偉自從學完紅酒品鑒課,就喜歡沒事兒小酌兩杯,這好酒來了,他肯定要先拿回家自己開一瓶嘗嘗的,結果,瓶子是那個瓶子,裡麵的酒卻完全不一樣。
宋寧偉嚇壞了,用儘畢生的演技沒露破綻,第二天慌忙去店裡,隨機抽了幾瓶出來檢驗,結果都一樣。
這下完了,宋寧偉怕得六神無主,又不敢跟顧雪梅講,擔心她情緒波動影響肚子裡的孩子。於是隻好給顧雪輝打電話,實話實說。
顧雪輝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畢竟他們單位采購過的,若是有問題,他第一個跑不了責任,所以才沒攔著妹妹和妹夫做這個生意,而且他也是想做的,隻不過一時之間資金周轉不開,就算了,結果,竟然是個大坑。
宋寧偉又去聯係這個朋友,然而這個人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他爸媽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這件事兒不能張揚,顧雪輝就悄悄地找人幫忙,去打聽宋寧偉的這個朋友。一打聽才知道,他的確是做葡萄酒生意的,隻不過是個二道販子,那什麼承包、莊園全是假的。
宋寧偉在顧雪梅麵前極力掩飾,卻還是被她發現了端倪,再一逼問,他就合盤托出了。
宋寧偉勸顧雪梅不要生氣:“大哥已經在想辦法了,肯定能找到他的。”
顧雪梅能不氣嘛,為了這個葡萄酒生意,她這幾年掙的錢都投了大半進去,現在告訴她,店裡那麼多酒,全都是賣不上價的次貨,她怎麼能不生氣?!
顧雪梅一怒之下去了宋寧偉這個朋友的家裡,讓他父母賠錢,在爭執中,她跌了一跤,孩子沒了。
最後,對方父母賠了一部分錢,外加顧雪梅的營養費,就是請求他們不要報警。
宋寧偉本來就沒打算報警,他這個時候居然有了點腦子,知道報了警以後,這批酒就徹底賣不出去了。於是在顧雪梅休養期間,他開著一輛小貨車,到處跑著去賣酒,賣給那些不懂行的人。他也知道這麼做很不道德,但是他沒辦法,投進去的錢總歸是要能收回多少就收回多少吧。
等宋寧偉把酒賣完回家,顧雪梅已經出了月子有一段時間了,隻是整個人仿佛都沒了精氣神。
宋寧偉有心安慰她,但他似乎對“安慰”十分生疏,出口的話讓人怎麼聽怎麼不舒服:“你彆難過了,酒都賣完了,咱不算血虧。還有孩子的事兒,你也彆太放在心上,這個要靠緣分,等下一次,緣分到了,說不定他就又來了呢。”
顧雪梅聽他說完,一瞬間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回應他。她對宋寧偉的濾鏡,在這一刻,終於出現了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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