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莽!
太莽雛鳳鳴第四十九章黑鯉魚與驢山莊裡安靜下來。
環境雅致的院落裡,宋馳和兩個徒弟已經睡下,左淩泉和薑怡住在靠近荷塘的房間裡,熄了燈火,但睡不著。
房間是山莊雅居,琴台棋案文房四寶一應俱全,連床榻都是翠竹質地,躺在榻上夜聽風雨,感覺比大丹朝的皇宮裡還要舒適。
左淩泉靠在竹枕上,側耳傾聽周圍的動靜,薄被下的手,和薑怡十指相扣。
薑怡端端正正躺在身側,和左淩泉保持兩尺的距離,和衣而眠,本來寬鬆的裙裝也緊貼在了身上,規模不小的胸脯,被軟甲束縛並未隨著躺下的動作攤開,從側麵看去如同半圓形的山丘。
晚上不好好睡覺的小鳥團子,在兩人之間打滾兒,和白毛球似的,滾到左邊“嘰~”一聲,滾到右邊再“嘰~”一聲。
薑怡杏眸望著窗外的雨幕,忍了良久,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
“在客棧睡一塊兒也就罷了,怎麼到了這裡,你還躺在旁邊?”
左淩泉閉目凝神“尚未查明底細,待在一起安全。”
“我知道為了安全。你不睡覺,可以在屋子裡彈琴、畫畫、寫字什麼的……”
“自幼愛武成癡,琴棋書畫樣樣不會。”
薑怡抿了抿嘴,偏過頭來
“不會你說著還挺得意?總識字吧?看書也行啊,讀書使人明智……”
左淩泉也偏過頭
“書哪有你好看。”
四目相對。
薑怡眼神微呆,硬被撩得臉都紅了下,囁嚅嘴唇,也不攆人了,轉開了目光。
左淩泉眼角含笑,反正沒啥睡意,慢慢湊向薑怡的臉頰。
!
薑怡眼神兒微慌,想躲開又有點遲疑,眼見左淩泉越來越近,好像沒得躲,最終還是閉上眼睛,做出有些嫌棄的模樣,等著被親熱。
隻是她微微翹起臉頰,等了老半天,預想之中的雙唇相接也沒到來。
薑怡眉頭漸漸蹙起,眼睛睜開一條縫,想看看左淩泉不乾正事兒再做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卻見左淩泉眼神冷峻,表情嚴肅,看著窗口。
?
薑怡先是茫然了下,不過馬上就反應過來,握住了身邊的佩劍。
左淩泉躺在床上紋絲不動,手也握著墨淵劍的劍柄,仔細側耳傾聽。
房間外麵並沒有聲音,但太過於安靜,安靜得有點詭異。
偌大山莊裡至少幾百人,也不乏馬匹家禽,哪怕三更半夜,總是有點動靜;可此時聽來,卻好似躺在鳥獸絕跡的深山雨林之中,外麵沒有其他活物。
左淩泉等待片刻,忽然發現體內真氣流轉,出現了微乎其微的阻塞。
團子也察覺不了對,連忙跳到了薑怡的臉上,用毛茸茸的身體把薑怡的口鼻捂住了。
有人放毒……
左淩泉不動聲色地從玲瓏閣裡,取出集市買來的解毒丹藥,塞進了自己和薑怡的嘴裡。
修行中人有真氣傍身,體魄強健內息綿長,能對付修士的毒藥,要麼作用不大,要麼極其罕見。
空氣中無色無味的毒素,屬於前者,解毒丹基本上能全解,丹藥入口後,經脈阻塞之感便消失得一乾二淨。
兩人並未交談,裝作被藥翻的模樣,紋絲不動躺在床榻上。團子也在左淩泉的示意下,腦殼一歪倒在枕頭旁邊,小爪爪朝天,還吐著小舌頭,演得十分入戲。
等待約莫半刻鐘後,房間傳來了動靜。
聽不見腳步聲,但能感覺到雨幕裡出現了兩個移動的物體,致使雨水落地的聲音發生了些許改變,很難察覺。
左淩泉側耳聆聽分辨位置,鳳凰護臂蓄勢待發,他為了及時應對突發狀況,沒有脫鞋,此時左腳已經探出床沿,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呼——
寂靜雨夜,響起一陣微風入室的聲音。
身著夜行衣的唐鐵瑾和唐鴻,落在雅室之中,目光謹慎望向裡側的床榻。
唐鐵瑾雖說有半步幽篁的境界,但他得到鯉魚之後,以活人飼養鯉魚的事兒根本不敢讓外人知曉,這些年門都很少出門,根本不敢和山上仙人接觸,自然也沒有與修士搏殺的經曆。
如今要暗殺可能是修行中人的目標,唐鐵瑾極為小心,掃視一眼確定沒有埋伏後,才讓兒子唐鴻走前麵,緩步移向裡側的睡榻。
唐鴻晚上切磋時,已經見識過‘左冷饞’的厲害,知道打不過,此時表情甚至有點緊張。
他無聲無息的走到裡屋,抬眼看去,卻見竹榻上躺著一對男女,都是和衣而眠;男子的一隻腳搭在床沿上,露出雲紋長靴,看起來是被迷暈了。
唐鐵瑾微微抬手,示意唐鴻靠近滅口,但唐鴻還未抬步,就瞧見那隻雲白靴子,微微晃動了一下。
唐鐵瑾和唐鴻眼神微變,目光皆是移動到了靴子上,然後……
颯——
刺目白光瞬間吞沒了昏暗無光的房屋,唐鴻措不及防之下,眼睛都來不及閉上,就被閃瞎當場。
“小心……”
“遭了……”
錯愕聲音同時出口。
唐鐵瑾境界太高,並未受到金光術的影響,後撤之時抬起雙手,窗外的荷塘便直接炸開。
轟隆——
數道水流從池塘內躥起,如同浪潮般撞破了牆壁和窗戶,直接壓向床榻上的兩人。
忽然發難的左淩泉和薑怡,瞧見唐鐵瑾掀起這麼大麵積的水流,眼中都露出驚恐之色——就憑這隔空禦物的範圍,至少有靈穀七重的修為,以他們倆的境界,撞上了基本上插翅難逃。
不過讓左淩泉奇怪的是,唐鐵瑾隻是駕馭起水流砸人,並沒有施展武技術法攻擊他們。
左淩泉見此沒有毫不遲疑,放棄格擋抬手就是一劍,刺向境界了偏低的唐鴻。
咻——
淒厲劍鳴響徹雨夜。
墨淵劍出鞘的瞬間,劍身上黑色霧氣縈繞,積蓄半個多月的真氣隨著左淩泉灌注的真氣一起爆發出來。
唐鴻修為不及唐鐵瑾,察覺前方劍意衝天,連忙提刀亂揮,劈出了兩道雜亂無章的黑色刀光。
左淩泉刹那躲過刀光,出劍快若奔雷,刺向唐鴻的心口。
雖然速度極快,但唐鐵瑾半步幽篁的體魄可不是花架子,發覺兒子即將遭受重創,抬手就把水流揮到了兩人之間,瞬間凝結,化為堅冰,帶著直入骨髓的寒意。
但倉促間隨手捏成,冰麵並不厚。
左淩泉的墨淵劍刺在了堅冰之上,隻聽“哢——”的一聲脆響,堅冰之上密布龜裂紋路,正中出現了一個劍孔,劍尖穿過冰牆,依舊刺在了唐鴻胸口。
嘭——
隻聽一聲利刃透體的悶響,唐鴻的無垢金身,在墨淵劍加持的‘劍一’之下形同虛設,瞬間被打了個對穿。
墨流般的劍氣在唐鴻胸口開了個碗口大的窟窿,從背後穿出,帶起一陣血霧。
“鴻兒。”
唐鐵瑾眼神錯愕而又暴怒,瘋狂抬手把水流壓向左淩泉。
左淩泉一劍得手後,哪怕看出這父子倆好像不會用術法武技,也沒有對陣的心思,轉身就跑。
薑怡在左淩泉出劍時已經翻身而起,抬手往唐鴻丟去兩張五雷符,身體就被左淩泉抱著撞穿了牆壁。
唐鐵瑾不明符籙底細,見狀迅速用水流裹住了遭受重創的唐鴻,飛身躍出房舍,落在了池塘之上。
轟轟轟……
下一刻,連續十道雷光在房間裡響起,依著池塘修建的房屋,瞬間被雷擊轟成了滿天碎屑……
夜雨瀟瀟而下,雷鳴在偌大山莊之內回蕩。
距離左淩泉不遠的房間裡,頭發花白的宋馳,被雷鳴從渾渾噩噩間震醒。
宋馳在江湖上闖蕩一生,警覺性並不差,發覺頭暈目眩四肢乏力,便曉得中了毒,咬破舌尖強行翻身而起,從窗戶上撞了出去。
嘩啦——
木製窗戶碎裂,人影摔在院中。
宋馳在地上滾了圈兒,抬眼看去,卻見左淩泉居住的屋子四分五裂,兩道人影從裡麵衝了出來;滿天碎屑的另一頭,唐鐵瑾腳踩水流半懸於空,渾身黑霧縈繞,猶如雨夜中的一尊煉獄魔神。
“唐鐵瑾?!”
宋馳瞧見此景,眼中先是震驚和疑惑,但馬上又恍然大悟。
宋馳浸淫武學一甲子,自認拳法在凡世無人能出其右,可碧潭山莊唐家,卻不講道理地壓了他十年。
如今看到唐家人施展仙人神通,那一切就說得通了——不是他的拳有問題,是唐家不講江湖道義,以山上的仙人神通,在江湖這座小泥潭裡欺負凡夫俗子!
宋馳心裡怒急,撐著中毒的身軀爬起來,罵道
“唐鐵瑾,老子乾你娘!”
左淩泉抱著薑怡撞出房舍,轉眼瞧見宋馳,迅速從懷裡掏出一粒解毒丹,丟了過去
“唐家要殺人滅口,快解毒。”
宋馳抬手抓住解毒丹,不假思索地塞進了嘴裡,怒視遠處的唐鐵瑾
“無恥小兒,一天是手下敗將,一輩子都是手下敗將,你以為學了點仙人神通,就能壓在老夫頭上?!”
薑怡從左淩泉肩頭躍下,跟著往山莊外飛奔,見宋馳竟然有心思打嘴炮,急聲道
“快走。”
“你們走不了!”
荷塘之上,唐鐵瑾腳踩碧波水浪半懸於空,將兒子丟到對岸後,高台雙手一聲悶喝。
下一刻,整個荷塘的池水全部漫出邊緣,如同洪流般湧入山莊各處。
唐鐵瑾站在浪頭之上,不過刹那就追到了左淩泉身後,沿途怒聲道
“風水輪流轉,老子現在是仙人,就是能壓在你頭上,老子現在能翻江倒海,你一介武夫,在我麵前算個什麼東西?”
這句話顯然是在和宋馳對罵。
唐鐵瑾當年被宋馳打爛了江湖名聲,傷疤一直刻在心裡,無所不用其極地追求力量,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把臉麵拿回來。
往日為了隱藏修為,唐鐵瑾空有一身道行卻不敢施展,甚至不能在人前炫耀,憋得有多難受可想而知。
如今已經動了手再無顧忌,唐鐵瑾終於把這句憋了幾十年的話說了出來,表情甚至顯出了幾分癲狂,抬手就揮出了一道水柱,砸向了地上的宋馳。
宋馳服下解毒丹,身形的乏力尚未完全恢複,拚儘全力躲閃,依舊被水珠直接砸進了房舍中。
左淩泉和薑怡瞧見這翻江倒海的動靜,自然心驚膽戰,不過眼中也有幾分疑惑。
連薑怡都能看出,唐鐵瑾雖然修為高得可怕,但動起手來沒有半點章法,甚至連言行舉止,都像個沒見過大世麵的江湖人。
這種感覺,就像是瞧見了一個山野村夫,拿著一把仙兵,憑借蠻力在揮舞,感覺不到半點壓迫力。
眼見唐鐵瑾追到身後,還分心操控水流去打遠處的宋馳,左淩泉反手就是一式‘流風回雪’,從一個很刁鑽的角度,直刺唐鐵瑾的胸腹。
但硬實力差距大到一定程度,自帶的天賦神通,根本沒法靠技術來彌補。
唐鐵瑾察覺前方有靈氣波動,護身罡氣便已經展開,身上也同時覆蓋上了一層墨黑色鎧甲,甚至還在罡氣之外凝結出了一麵冰盾。
嚓——
左淩泉全力一劍出去,把冰盾刺了個窟窿,劍氣接觸到洶湧的護身罡氣,刹那被攪得四分五裂,連唐鐵瑾的衣角都沒碰到。
眼見沒法破防,左淩泉迅速回身,以鳳凰護臂擋在身前,避免被唐鐵瑾反擊。
可讓左淩泉沒想到的是,唐鐵瑾發現他出劍後,如同驚弓之鳥,防禦的同時拉出了很遠的距離,根本沒意識到可以鑽空子還手。
??
薑怡奔逃間有點茫然的回頭打量,哪怕境界很低,也從這些蛛絲馬跡裡看出了東西,低聲道
“他好像什麼都不會。”
左淩泉也看出來了——唐鐵瑾雖然境界高得嚇人,但感覺沒有任何與修士搏殺的經驗,手上甚至連一件最基礎的法器都沒有,看起來就像是在家裡閉門造車幾十年,硬修到靈穀巔峰的修士。
修行一道可不是蒙頭練功就能往上爬,沒有福地功法、天材地寶的支撐,天縱奇才也最多爬到靈穀初期。
在澤州這種不毛之地閉門造車,能硬堆成半步幽篁的仙家老怪,唐鐵瑾身上恐怕藏著天大的機緣。
大機緣……
左淩泉想到這一步,不由自主的停下了逃命的腳步。
薑怡也想到了這些,心驚膽戰地道
“半步幽篁,我們怎麼打?”
“先試探。”
左淩泉給薑怡使了個眼色後,回身衝向了唐鐵瑾,抬手就丟過去一張用以遮掩行跡的’隱靈符’,怒喝道
“給我死!”
唐鐵瑾踩在水流之上追殺,瞧見符籙飛來,反應和左淩泉在長青山初次被圍殺時一模一樣,不清楚底細隻能避開,並迅速展開了護身罡氣,還在身前凝結出了冰牆。
隱靈符本就不是用來殺伐的符籙,根本就不是丟出去用的,還沒近身就被洪流卷入水中。
左淩泉見此心中大定——護身罡氣消耗巨大,駕馭這麼大範圍的水流當背景板,同樣在浪費體內的真氣。對付這種傻大個,隻要不停以虛招試探,把真氣耗空,接下來就隨便打了。
為了引誘唐鐵瑾,左淩泉露出不可思議之色,說了句“怎麼可能?!”,然後就被唐鐵瑾抬手揮過來的水流擊中,砸在了地麵上,翻身爬起滿眼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