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西米倫快如閃電的動作在佩迪眼中仍然顯得緩慢,萊布尼茲的劍聖輕巧地閃過每一記直刺、橫掃以及飛腿和肘擊,動作協調,揮灑自如。
“吱”的一聲,長槍擦著豎琴的琴弦刺了進去,佩迪撇了撇嘴,猛地轉動豎琴,一股巨大的力量傳到麥西米倫手上,詩人下意識地放開手,長槍被遠遠地甩了出去,落在地上。
“好了,先休息一會吧。”佩迪看了看不停地揉搓著發紅雙手的龍吟詩人,點了點頭說道。
“啊,好啊,快能吃早餐了吧!”麥西米倫一邊往手掌上吹氣一邊說,剛剛那一下子把他的手磨得生疼,他總算明白為什麼戰士們大都帶著厚厚的皮手套或是鎖鏈手套了。
“休息一下,然後再跑個1公裡,今天的早鍛煉就算結束了。”
“啊……”
……
“佩迪,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也不知道該不該問。”麥西米倫坐在一塊石板上,小心翼翼地對佩迪說。
“是什麼?和我有關嗎?”
“恩,就是你和凱文之間……我是不是多事了啊?”
“沒什麼,跟彆人說說也許我會輕鬆一些。”
“那……”
“怎麼說呢,總而言之是我有愧於他們一家。
“……”
“大概20年前,也就是上一次種族戰爭剛剛結束的時候,伊爾尼陛下把王位讓給了老萊布尼茲親王,也就是英雄王多利安蘭斯但丁,我當時原本是親王殿下的侍衛隊長,親王登基之後我就成了禁衛軍的騎士團長,而我的知交好友——依摩雷特瑞格力特,也就是凱文的父親,當時則是親王直屬重裝甲兵團的團長。你知道重裝甲兵團嗎?”
“多少有些耳聞,那好像是格蘭斯獨有的且非常稀少的一個兵種。”
“是啊,那是一支與眾不同的部隊,沒有哪個親眼見過他們戰鬥的人會認為他們是人類。力大無窮,粗魯,思想單純是他們最為顯著的特點。而依摩雷特卻完全不同,在戰場之外,他是一個和善,溫柔,優雅且睿智的人。從第一次相遇,我們就一見如故,成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就在與亡靈族的戰爭結束後,我們都以為和平會維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那時候我們兩個人同時愛上了一個女子,莉琳,就和她的名字一樣,像一朵純潔的百合花。我們兩個人全都深陷其中,難以自拔,於是,無數的明爭暗鬥不斷的出現。當然,這並沒有傷害我們之間的友誼。”
“莫非這位莉琳小姐就是凱文的母親?”麥西米倫打斷了佩迪的敘述,他並沒有發覺自己耍的小聰明有些不合時宜。
“是的。”
“那麼說,最後是凱文的父親贏得了莉琳小姐的芳心了?”
“也可以這麼說吧。我們兩個誰都沒有來得及對她表明愛意,溫德雷斯就對格蘭斯挑起了戰爭,我們兩個人就這樣懷著不甘,再次奔赴了戰場。在一次戰役中,依摩雷特受了重傷,回到萊布尼茲修養了將近一年,就在那段日子,溫德雷斯和格蘭斯兩國的戰爭進入了白熱化,我也無暇去打聽依摩雷特的情況。”
“那麼後來呢?”
“後來,依摩雷特傷愈歸隊,然後就到了那次甲裡川會戰,多利安陛下身負重傷,回天乏術。在我們護送奄奄一息的英雄王陛下返回萊布尼茲的時候,溫德雷斯的追兵依然窮追不舍。依摩雷特打昏了決心率領禁衛軍殿後拚死抵擋以拖延時間的我,然後率領重裝甲兵團奮死抵抗,直至全軍覆沒。而我,那個說了無數壯烈而冠冕堂皇的豪言壯語的禁衛軍騎士長,卻苟且偷生的活了下來。沒過多久,多利安陛下重傷不治,也回歸了生命女神的懷抱。”
麥西米倫隻能報以沉默,對於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年輕人,他是無法體會到親身經曆的那場戰爭的人們的心情的,所以他也想不出什麼合適的勸慰。
“甲裡川會戰之後,我就再沒有回到戰場,護送英雄王的遺體和隨軍的王妃殿下回到萊布尼茲後,我再一次見到了莉琳,那時她已經有了3個月的身孕了。那個孩子就是凱文了,也是在那個時候,我知道了,其實莉琳早已經深深愛上了依摩雷特,我根本連一點機會都沒有。從那時起,我就下決心永遠照顧好她們母子,來償還本該屬於依摩雷特的生存機會。後來,你也知道了,溫德雷斯還是戰敗了,雷蒙德費爾特利大公來到了萊布尼茲,把萊布尼茲管理的非常好,緊接著,克裡因殿下也出生了,親王殿下總算留下一點血脈,這給萊布尼茲甚至是格蘭斯的人們帶來了生氣和希望,我也官複原職,再次成了親王殿下的侍衛隊長。”
“你沒有必要太過自責啊,這也不是你的錯。”
“不,並不止是這樣。”佩迪的聲音有些顫抖,但馬上他的情緒就又穩定下來,緩緩的說道“後來我就和莉琳生活在一起,她對依摩雷特深深的愛戀讓我明白我們不可能結合,所以我始終默默的照顧她,莉琳也沒有因為依摩雷特因我而死而疏遠我,那一段日子我雖然背負了彆人的風言風語,但是我自己仍覺得很幸福。
可是,有一天,我在大街上無意間聽到幾個人的閒言碎語,本來我並不以為意,可是他們越說越難聽,竟然直言不諱的侮辱莉琳,以至於我克製不住,當場教訓了這幾個人,將其中一個人打成了殘廢,在禁閉室關了一天一夜的我,又喝了很多酒,後來神智不清的我東倒西歪的回到家,然後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當我第二天醒來,看到的是昏倒在我身邊的莉琳,她遍體鱗傷,滿臉淚痕,鮮血染紅了雙腿。那時的莉琳肚子裡的孩子已經7個月了,我、我……。”
佩迪的語氣異常的平靜,他一支手捂著臉,麥西米倫看到他的五根手指深深地陷入麵部的皮膚裡。龍吟詩人雖然心有不忍,但是心中一股隱隱約約的嫌惡壓抑了他出言相勸的念頭。
“然而奇跡般地,仿佛是生命女神的眷顧,大人和孩子竟然平安的保住了,我一直守在莉琳身邊直到她醒過來,身體極度衰弱的她麵對我發毒誓一般的求婚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後來的日子又變得和往常一樣,就好像那晚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佩迪終於緩緩的鬆開了手,但表情卻一如既往的平靜。
“直到凱文出生的那天晚上,莉琳毅然決然的跟著聖殿的巡遊團離開了萊布尼茲,臨走時隻留下一句話‘彆讓凱文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媽媽,他隻有你這個父親。’後來我去過聖殿幾次,但是都沒有找到莉琳,其實我也知道,就算我能找到,她也不會再回來了。”
“這樣的事情,你根本沒有必要,也不應該告訴凱文。”
“是我太自私了,隻想減輕我自己的痛苦,可是後來才發現,這樣非但不能讓我安心,反而帶給更多的人痛苦。”
麥西米倫無奈地搖了搖頭“非常抱歉,讓你想起了這麼難過的事情。不要灰心,總有一天凱文會諒解你的。”
“謝謝你,我現在覺得好多了……”
一聲巨大的爆炸打斷了兩人的談話,緊接著是一連串“劈裡啪啦”的閃電聲,然後閣樓的窗戶上冒出了滾滾濃煙,隨即整個花園裡彌漫了一股惡臭。屋子裡的人捂著鼻子爭先恐後地跑了出來,最後走出來的是滿臉黑灰,衣服破爛不堪的凱文和伊莉安。
“我就說硝酸的量太多了,你就是不聽。”凱文大聲地抱怨聲,整個宅邸裡的人都能聽見。
“我現在耳鳴,什麼都聽不見,你剛說什麼呢?都怪你,我一開始就說硝酸放太多了,你就是不信!”伊莉安的聲音也小不到哪去。因為兩個人耳鳴的緣故,說話聲很大,所有人包括大街上的行人都能聽到他們的對話,但並不包括這兩個當事人。
望了望西邊那一排焦黑、連窗框都已不存在的窗戶,麥西米倫無奈的搖了搖頭,今天這個這已經是這一個月來被毀掉的第6個房間了。
“我看我們還是出去吧,今天的早飯又隻能在外邊吃了。”
聽了龍吟詩人的提議,佩迪勉強笑了笑。
“我說,你大早晨的就吃帶那麼多油水的東西,難道不難受嗎?”麥西米倫搖搖晃晃地走出飯館,對著旁邊正在叼著牙簽的劍聖說道。
“你才是呢,就隻喝那麼一杯果汁,我現在都懷疑你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弄成營養不良的樣子。”正在剔牙的佩迪含糊不清的說道。
麥西米倫雖然有些吃驚於佩迪心情的轉變之快,不過細細想來,佩迪是大陸上武技高超之人中少數幾個經曆過那場殘酷戰爭的,無數的血腥和殺戮早已經讓這位劍聖的心變得對一切都毫不在意,其實就算令佩迪無比悔恨的那件事對於許多人來說也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是佩迪身為一名騎士的自尊心以及道德標準,令他對這樣的行為感到深深的懊悔和愧疚。不過以龍吟詩人對佩迪的了解,他相信,即便是需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生命的代價來贖罪,這位劍聖也會沒有絲毫猶豫而坦然地任由利劍穿透自己的胸膛。
此刻令龍吟詩人深受打擊的是另外一件事,他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荷包,又回頭看了一眼飯館裡自己剛才使用過的那張桌子上滿滿一桌的精致點心和奶茶,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一邊擦著嘴一邊跟在麥西米倫身後走了出來,迫使麥西米倫出來吃早飯,又點了一大堆價格不菲的食物,最後又讓麥西米倫因為付帳而花光所有錢的伊莉安對於這些倒是滿不在乎。此刻她心裡想的,仍然是實驗室裡的事情,這位師從大魔導士修馬爾克的高才生顯然對於試驗的失敗與成功之間的關係有一定的理解,對於失敗絲毫不在意的她,同樣也對自己給彆人帶來的煩惱沒有一點認知。在魔法師看來,對於魔法和煉金術的研究,要遠遠勝過其他任何事情,這同樣讓他們處於被彆人的抱怨和忌憚之中而不自覺。
也許是為了讓麥西米倫從“破產”的失落中恢複過來,佩迪開口說道“斯維,有時間嗎?跟我去逛逛武器店怎麼樣?殿下讓我準備一下鬥龍會所需要的武器。”
“這個……”
“你還是不要難為他了,咱們的斯維大人可是大忙人哦,人家還要去侯爵夫人府上獻殷勤呢!”
“我才沒有,今天我什麼事情都沒有!有的是時間!”
“那好啊,跟我去逛珠寶首飾店。”
“……”麥西米倫不由自主地用怨毒的眼神瞪了佩迪一眼,無辜的劍聖滿不在乎的翻了個白眼。
“我還要替殿下辦事,先走了,你們好好玩啊!”佩迪說著就往一邊閃,還不忘回頭嬉皮笑臉的看一眼麥西米倫,龍吟詩人則報以說不清是憤怒還是撒嬌的表情。
……
“喂,這種普通的珠寶店也能做魔法首飾?”跟在伊莉安身後走出珠寶店,麥西米倫滿臉疑惑的發問到。剛剛煉金師小姐把自己做出來的魔法水晶留在了店裡,請老板製成一副耳環。
“當然不能,我隻是要一副耳環夾,沒聽我跟他說不許改動水晶分毫嗎?倘若他膽敢在我的水晶上動手腳的話……哼哼,不把小命搭上就算他運氣好!”伊莉安把玩著新買的鉑金手鏈說道。
回想起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會來上那麼一兩次的爆炸,麥西米倫打了一個冷顫,“幸好那個老板看起來像個老實人。”自言自語著,龍吟詩人瞥了一眼伊莉安手中的手鏈,感歎女人花錢的大手大腳之餘,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不是說你身無分文嗎?怎麼會突然有錢買這麼貴的首飾?”
“這個啊……”煉金師小姐掏出一塊令麥西米倫感到既親切又膽戰心驚的銀牌,“我昨天去樂匠公會把你這兩個月的補助取出來了,剛好夠買這個手鏈的。”
“……我要搶劫!”麥西米倫痛苦無助的哀嚎響起。
“搶劫!這位小姐,把你新買的東西借我玩幾天好不好?”應和著麥西米倫的嚎叫,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在兩人背後響起,眨眼功夫,4個麵露凶像、手執木棒的家夥將兩個人圍了起來。這幾個人顯然是在這裡等了一段時間了,商店裡十幾個五大三粗的護衛讓這一小撮兒匪徒望而卻步,不過這剛剛從店裡走出來的一個姑娘外加一個看起來很像女人的小子,在他們看來倒是絕好的目標。
“咦?好久沒遇見大白天搶劫了吧?”伊莉安怪裡怪氣的說道,臉上沒有一點慌張神色。
“是啊,最近治安挺好的來著,我看這幾位大哥不是身懷絕技就是逼得實在沒辦法了,不過我看後者可能性比較大。”
“被逼得沒辦法了?”伊莉安裝糊塗地問。
“是啊,比如窮得吃不起飯,餓得實在不行了。”麥西米倫聳了聳肩,搖著頭說道。
“我看他們不像啊。”
“你又不是剛來這裡,這段時間來,迪斯科特的劫匪為了不讓人看出自己營養不良,出門打劫之前都要化妝的。”
兩個人一問一答,完全不理站在一邊滿臉通紅的劫匪,白癡都能聽出來他們是在挖苦人。
終於,剛剛那個開口說話的劫匪忍耐不住了,揮舞著手裡的木棒大喝道“給我閉嘴,到底給還是不給!”
“抱歉啊,這個是花了我兩個月的工資才買的,我可舍不得隨便給人。”
“那就彆怪我不客氣了!”那個劫匪說著掄圓了手裡的棒子朝著麥西米倫衝了過去。
一絲微笑閃過龍吟詩人俊美的麵龐,那劫匪還沒把木棒砸下去,就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一下子被摔到地上,不省人事了。
另外三個劫匪驚訝於剛剛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白臉居然毫不費力就抓起他們的同伴摔在地上,還在張著嘴巴發愣時,麥西米倫已經竄到了他們麵前。三個人還沒來及有所反應,喉結就統統挨了一擊,窒息的感覺剛剛出現,就都昏了過去。
“咦?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厲害了?”
“佩迪按照訓練正規騎士的方法訓練我,想不變厲害都難呢!”麥西米倫拍了拍手,四處環顧。
“你找什麼呢?”
“警察啊!總不能讓我把這幾個人扛到法政署去吧。哎!警察先生,這裡有情況!”看到拐角處突然出現了幾個身穿製服的司法警察,於是麥西米倫馬上招呼他們過來。
可是幾個司法警察急衝衝的從兩人身邊跑了過去,絲毫沒有停頓下來了意思。
“喂,劫匪在這裡啊!”
“我們有更重要的任務,不能幫你們處理這個啦,你們看著辦吧!”
“豈有此理!什麼任務讓你們連抓犯人都不管了!”
“金貝瑞又出現啦,部長大人叫我們統統去抓人,去晚了就要挨鞭子了!”被麥西米倫死死拉住胳膊的小隊長在原地奔跑,卻又掙脫不開,也知道惹不起市長大人的朋友,於是回頭說道。
“金貝瑞不是幾乎每天都出現嗎?怎麼你們今天變得這麼勤奮了?”
“這我哪知道,法拉特大人讓我們趕緊去,我們當然不敢耽擱啦!我看你們也彆管這幾個小賊了,也去看熱鬨吧。”
……
在城裡的一座小公園中,一男一女正坐在一張長椅上,20幾隻鴿子圍著這兩個人,啄食著扔在地上的麵包屑,時不時地輕輕跳起,撲打兩下翅膀。公園外邊人頭攢動,無數身穿製服的法政署警察嚴陣以待,來看熱鬨的老百姓早就被驅趕走了。幾乎全迪斯科特的司法警察都聚在這裡,等待上司發號施令,司法部長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好,對於統統被叫到這裡來當稻草人,絕大多數警察都心存不滿而發著牢騷,不過沒人敢大聲喧嘩,這位部長大人用嘮叨殺人也是出了名的。
長椅上的一男一女正在悠閒地聊天,男的麵容和善,身體肥胖臃腫,他一邊說話,一邊把手中的麵包掰碎,扔在鴿子中間,這人正是法拉特依姆派斯伯爵,迪斯科特的司法部長。而女的則是一身黑色緊身衣,將豐滿優美的體型展現得淋漓儘致,頭上帶著一頂五顏六色的小醜帽,金屬麵具和大大的紅鼻頭遮住了半張臉。
“貝瑞小姐,嗬嗬,今天能跟你聊天令我深感榮幸。”
“依姆派斯伯爵您的豁達胸襟和平易近人實在是讓我折服,我這樣的盜匪和你們警察明明就是水火不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