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知覺的死亡……所有凡人的命運都是這樣。而得以脫出這種注定輪回的你,難道不應該感謝這份機遇嗎?”他彎腰靠近她,盯著她的臉,若有所思,對她很著迷。“你知道被死神鐘愛意味著什麼嗎?”他幾乎吻到了她的臉,吻到了她臉上那滴滴晶瑩的淚珠。“你明白死神知道了你的名字意味著什麼嗎?”
少女終於對上他閃閃發光的眼睛,那雙幽深的血色的迷潭,她就被那突然湧起的不知名的情緒給征服了。接著,她的雙眼似乎迷茫起來,雙唇也鬆弛下來了。男人的手於此時伸了出來,抓住她裙子的抽繩,她傾向他,頭向後仰起,那黑色的衣服滑落在她的臀部,蓋住了她兩腿間隙垂下來的金色毛發。那腿上好像孩子般細密的汗毛,纖細而略帶鬈曲。裙子滑落到腳上。他背對著閃爍的腳燈張開了雙臂。當女孩那金色的長發散落在他的黑色外套上時,他那漆黑的發絲似乎也因此而顫動著。少女弓著背,光裸的乳房碰到了他身上的鈕扣,纖細而蒼白的雙臂緊緊摟著他的脖子。“放心吧……沒有痛苦……沒有痛苦……”他在她耳邊竊竊私語,而她已全然沉醉了。
這是三月的一個清晨。當大部隊在歸途中經過從林沼澤地時,已經快九點鐘了。湛藍色的天壁薄雲緊貼,一陣陣微風歡快地吹著,遠處磨坊風車的翼板在不停地轉動著,沼澤地上成片的柳條在微風的吹拂下一起一伏,泛出粼粼白光,就仿佛眼前是一片麥田。雖然齊婭拉整晚都不曾休息片刻,可他依舊精神抖擻,一點兒也不覺得疲憊,樂滋滋地騎著馬趕在隊伍的最前麵。而在那裡,他眼中流轉的金暈更是和穿過樹梢的陽光交相輝映,顯得格外漂亮。
說實在的,在這個明媚而富有生機的早晨裡,一切都顯得那麼美麗。
“早……早晨好!”
貝露塞布從後麵趕到他身邊,用清亮的嗓音打著招呼。雖然老鐵手說了很多奇怪的話,但對於少女來說,有些事情還是得自己親自確認才行。
“早晨好?”齊婭拉扭過頭,那雙金燦燦的瞳孔爍爍地盯著少女微紅的麵頰。“你是要問候我早上可好?還是說不管我怎麼做,早上天氣都很好?還是說你覺得今天早上很好,或者今天是個應該擁有很好心情的早晨?”
“你!?”
“我怎麼啦?”齊婭拉大笑起來,“不服氣嗎?覺得不能接受嗎?你的力量都到哪兒去了呢?小丫頭,你那些幼稚的想法我可是很清楚的,但我可不想被誰當成‘玩具’來耍。這……我想你應該聽懂。”
“幼稚!?”少女忍不住要發怒了,“你竟然說我幼稚!?”她的嘴唇禁不住哆嗦起來。
“對,幼稚。”齊婭拉以火上澆油的氣勢重重的點點頭,“說的好聽些便是天真爛漫,說得難聽些……便像是個小屁孩兒。”
“我知道你已經活了很長時間,即使如此……彆把我當作小孩子來侮辱!”少女緊握雙拳,壓低聲音吼叫。
“那就把小孩子的鬥誌表現出來給我看看吧!”
……
並沒有刻意去掩飾,二人的對話絲毫不落的落入遙遙跟在後麵的老鐵手那雙時刻豎立的靈耳中。而對此,他唯一能做的也隻有搖頭暗歎。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涉世未深吧?我們可愛的貝露塞布小姐被人引開話題而不自知。
看著怒氣衝衝的少女與自己擦身而過,“喂,小姐。”他順便喊道,“主人為您精心挑選的侍女還寄放在妮亞那兒呢,有空就去看看吧。或許會很喜歡也說不定……”
“閉上嘴,一邊兒呆著去!”少女頭也不回的扔下惡狠狠的回答。
“哎呀,哎呀!看來相當生氣啊!”一麵感歎著,老鐵手縱馬來到齊婭拉身後不遠的地方。“你不會是故意的吧?”氣定神閒的他一臉調侃。
齊婭拉垂下眼皮,遮住從瞳孔裡泛出的金光。“我可沒那麼清閒。”
“哦?”老鐵手臉上一貫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抬起凝聚風力的右手。“這樣的話,隨便惹我家小姐生氣……可不是能夠輕易原諒的罪過……”
“想代替她向我討說法嗎?”齊婭拉背對著他舉起一根食指,一朵小小的金色火花在指尖搖曳。“那麼……通往真正天國之路,要不要由鄙人替你引路呢?”
不和的二人對視著,衝突似乎一觸即發。
“團長!團長!”一聲連一聲的呼叫從遠處飛快逼近。
老鐵手隨手揮散盤旋在掌緣的風精,“好像又被打擾了……”
齊婭拉笑了笑,“的確如此。”他的手又重新放在韁繩上。
“所以說……生活真有意思。”
“是啊,令人驚歎!”
……
麵不改色地撥弄完不成形狀的屍體,煉金術師出身的傭兵團參謀泰文翻動灰多白少的死魚眼陳述驗屍報告“死因出於胸腹被外力洞穿,傷口處有高溫燒結現象。依據殘留物顯示,有點像……”他抬頭望了站在對麵的齊婭拉一眼,預言又止。
“教廷聖殿騎士的煌之光牙……是嗎?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那幫小痞子們以前就常乾類似的勾當。”在煉金術師驚詫的目光中,齊婭拉非常乾脆地替他說出藏於心中的禁忌答案。
煉金助手正站在死人堆裡清點人頭,“一共十三具……出於同一死因。”他在最後放低聲音,惶恐的瞅了一眼不遠處正抱肘沉思的聖堂武士。
齊婭拉揉搓著下巴上稍稍長出的胡渣,頗為玩味地瞧了眼屍體黑乎乎的傷口“大概……這些家夥是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囉!怎麼樣,戴斯團長你的意見?”
“你是專家,”老鐵手無所謂的聳聳肩,“我能有什麼看法?”
“那……”齊婭拉拍拍手說,“我們繞道吧!沒必要和那幫目無法紀的瘋子們打交道。”
“那個……”
老鐵手扭頭看向發聲處,一張年輕的麵孔,半低著頭,麵紅耳赤。
“迪克隊長已經帶人往南邊去了。”靦腆的參謀助手來回搓著雙手,很努力的說明情況。“好像發現了什麼線索。”
“哎喲!”齊婭拉發出一聲誇張的驚呼,“那可有麻煩事囉!身為傭兵的諸位,不是和光明騎士團一向不合嗎?雖然迪克功夫不錯,但如果對手是聖殿騎士的話……還是祈禱千萬彆碰麵好了……”
“沒時間廢話了,”老鐵手斷然製止了輕浮男子的冷嘲熱諷,他朝助手挪近了幾步。“去了多久?那幫不知輕重的家夥!”
助手不自覺向後退了兩步,“一……刻鐘……”他呐呐回答。
“耶薩!”老鐵手叫住那個最初來報信的人,“你的腳程最快,去追他們回來!”然而話音未落,就聽見斥侯急匆匆的聲音由遠及近“團長,不好了!迪克隊長和人打起來了!”
等一行人趕到衝突現場,傭兵們和另一批身著純白鎧甲的人正以一片沼潭為界對峙著,雙方均手持武器,陰沉著臉,空氣中充斥著濃重的火yao味,形勢一觸即發。
聞到彌漫空氣中的血腥味,老鐵手忙詢問正以沉重有力的喝叱期望能穩定傭兵憤怒情緒的中年魔劍士謝羅尼菲“怎麼回事?”
一向持重的魔劍士此時也一臉茫然“不清楚,這要問迪克。我看見訊號帶隊過來支援的時候,已經瞧見迪克他們和對手乾起來了。”
仔細辨認沼澤中血跡的形狀,老鐵手的麵部表情越發烏雲密布“死人了?”
順著謝羅尼菲偏頭的視線可以看見三名傭兵靜靜躺在眾傭兵刀劍加護中,魔劍士不時閃過寒光的紫色瞳孔似乎也開始耐不住焦躁“三個,還有一名重傷送去軍醫那兒了,不過好像迪克也撂到了對方一個人。”
齊婭拉若無其事的打量著雙方,保持某種好奇心和對行為本身完全無動於衷的態度。直到遇上一雙銳利得仿佛隻是看著就能割傷人的金燦燦的目光。漆著光彩奪目的金色飛翼十字圖案的純白半身甲利落地套在麵色陰沉的英挺青年身上,麵向陽光而立的他顯得份外顯眼。拄著不沾絲毫血跡的名貴寶劍的正牌聖堂武士自有股旁人不能及的威儀。
細長的銀線劃過,非常可惜地割破皮製護腕引起傭兵的驚呼和騎士團的惋惜。是位使用標準騎士刺劍的年輕劍士,歲數和齊婭拉差不多,可能還要小些;出劍非常老辣,既狠又準,速度也夠快。不過相較之下迪克也毫不遜色,他不斷地以靈活跳躍躲避犀利的鋒芒,適時回敬幾戟以示顏色。可惜由於對手護甲上泛著白光的神聖加護,所以也隻能在那上麵留下幾道白痕了事。不過他顯然並不打算就此放棄,畢竟神聖加護是有時間限製的,隻要一瞬間就足夠了,一擊就能穿透這件中看不中用的鎧甲。
兩位聖堂武士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錯糾纏,激烈得甚至可以挫出火花。金發青年突然退後一步,以近似吟唱的陌生語言朝正處於僵持的戰場說了一句話。青年劍士忽然放棄了占據優勢的近身搏擊,拉開距離雙手握劍高舉過頂,嘴裡念念有詞。迎著直衝上去的迪克,受過光明神祝福的騎士劍表麵流動依稀的光華。
齊婭拉不禁皺了皺眉頭,覺得對方的做法似乎有欠公允的他自然不打算袖手旁觀。原本包在瞳孔外邊的那圈金暈於瞬間向中間湧入,緊接著又猛地擴散出來,眼睛裡霎時放射出宛如一對小太陽般刺目的光華,急速收縮的瞳仁也仿佛直視陽光的黑豹般化作兩道漆色的細梭。
“!”他豎起中指,沉聲喝道。
光彩閃動的騎士劍身應聲爆炸,在發出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睜不開眼的耀眼光芒同時,因空氣急度膨脹而湧出的巨大衝擊波也阻止了迪克衝上去的腳步,目不能視的他隻能選擇向後跳躍以躲開撲麵而來仿佛能灼傷人的熱風。
光芒平息,在爆炸的最中心處,年輕劍士神色萎頓的癱倒在地,似乎連自己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依然緊握在手中殘缺的騎士刺劍隻餘下不足一半長。
“閣下!”金發青年在攙起受傷的同伴後,冷冷盯著齊婭拉,以不容質疑的語氣警告道“身為一名神選之聖堂武士的你……竟然向同為神選戰士的夥伴動手,是打算違反聖體信條嗎?”
“那我倒想請問閣下,聖堂武士的信條是什麼?”齊婭拉不緊不慢地反問道。
“英勇、慷慨、謙遜、仁慈、正義,”麵對這一問題,金發青年習慣性飛快的回答。“每一名武士都必須放棄對土地zhan有權和世襲的爵位,發誓用高尚的行為和對敵人的寬恕來代替這些世襲的垃圾。每個騎士們都要首先用自己的言行來捍衛神聖法典中的五大美德,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萬神之父的榮譽,終身不悔……”
“那就先審視自己的所作所為吧!”齊婭拉徑直打斷他,“而且……”他的嘴角處揚起一絲狡黠的笑意,“在沒有事先告知的情況下,對毫不知情的人使用超過三級以上的聖劍技,這種行為似乎已經先違反了聖體法典……而我所使用的戰技,除了會讓對方暫時脫力外,可沒有半點殺傷力。另外啦!相信你已經看出來了,我是隸屬於戰神殿的,所以想要對我的行為進行審判的話,請先往戰神廟遞交一份正式抗議書。他們會給你一個公平陳述的機會。”
強硬辛辣而又無懈可擊的反擊使得傲氣逼人的年輕聖堂武士臉色青白交加,眼前這這家夥擺明看不起至高光明神,可牽涉到同樣身為光明神的戰爭之神——阿瑞德斯,作為神選戰士的聖堂武士並沒有忘記嚴酷的教條。使勁按著緊貼在胸口上神聖密銀製成的銘牌,有氣發不得的他對這個一臉冷笑的對手所顯露出的可怕實力深有顧忌,隻能憤憤地扔下句場麵話“普高涅會牢記閣下的狂言,希望以後還有見麵的機會!”
“放心吧!會見麵的……絕對……”齊婭拉的笑容詭異讓人發毛。金發青年將長劍送入鞘中,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後,轉身帶隊離去。
“都給我收起兵器,整隊。”老鐵手轉過身向傭兵們下命令。
“就這麼放他們走?都沒上場就逃跑,團長也未免太沒出息了。””已經退回來的迪克不甘心的小聲嘀咕,傭兵群中也揚起一陣不滿意的嗡嗡聲,甚至還有幾個悄悄抽出本來已經收回去的兵器。
“那你還想乾什麼?”聽覺敏銳的老鐵手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衝他大聲吼叫“因為你一個人的失誤,我們損失了三個兄弟!足足三個!你明白嗎?你還想乾什麼!打算向聖殿騎士團宣戰,然後讓大家全陪著你下地獄嗎?彆忘了!在你腳下,整個奧梅尼迦,這可是人家的地盤!禁閉三天,罰抄《傭兵守則》八十遍,扣七個月的餉金,分派給死傷的兄弟。還愣著乾什麼?都他媽給我放老實點,不能讓那些‘高貴’的騎士大人看笑話。人死不能複生,而活著的人至少應該活得更好才能對得起死者。抬起頭來,垂頭喪氣的像什麼話!耶薩,由你先代行迪克的隊長職務,整隊!”
隨著命令的下達,傭兵們艱苦的訓練成果發揮作用,他們動作迅速的歸入各個團隊,步伐整齊的小跑著離開這個還彌散著淡淡血腥味的鬥場。
看著隊伍漸漸跑遠,老鐵手走過去拍拍齊婭拉的肩膀“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幫我處理這些屍體,給他們一個戰士的歸宿。”
“榮幸之至。”齊婭拉單手捂胸,屈身回答。
………………
“這樣嚴重的燒傷,還有傷口奇怪的形狀……到底是怎麼回事?”
被請來的海神祭司在檢查過早已神誌不清的傷員後,一臉嚴肅的抬頭問道。雖然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但總還是確認一下的好。
“聽說是和教廷騎士團的人發生了衝突。”站在旁邊等著幫手的中年軍醫連忙解釋,“如果單單隻是傷口的話我還有辦法處理,但對附著在上麵含腐蝕性的光能實在是無能為力。所以隻能向身為海神祭司的您求救,拜托了!請一定要救救他!”他一麵說著,一麵朝伊莉娜不停的鞠躬。
“我明白了。”伊莉娜冷靜的點點頭,““羅拉教諭我們幫助每一個人,治愈他們的創傷,安撫他們的靈魂。海洋神仁慈的胸懷會眷顧這條無辜生命的。”溫柔舒緩的聲音如同輕輕衝刷沙灘的浪花,具有平靜心靈的奇效,傷者原本急促的喘息聲也漸漸變得平穩悠長起來。
無暇欣賞可愛的救護們寫滿崇敬的小臉,海神祭司閉上眼睛,十指交疊而握,默默開始了繁複臃疊的禱告。漂亮的晶石額飾也漸漸向四周散出一片蒙蒙的藍光,神態莊嚴肅穆的她此時看上去仿佛慈悲聖母般讓人忍不住想要頂頭膜拜。
“有什麼看法?堂堂教廷騎士團竟然有工夫跑來荒郊野外打獵……這種情況可不常見。”
被詢問者很乾脆的搖搖頭,“完全沒有。”
“怎麼?”老鐵手扭頭看著他,“很有可能是針對你的喲!難道是想隱瞞什麼……所以裝成一付漠不關心的樣子嗎?”
齊婭拉本來一直向前方眺望,這時他把臉完全轉向老鐵手,用那種既溫和又冷淡的語調回敬道“我可不喜歡隨便被彆人盤問!況且……一個人應該首先思考,然後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