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了過來之後,寧寧仿佛一下子長大了,嬌弱乖巧地說道”哥哥,寧寧沒事,你背寧寧去看看門口的豆莢花好不好?那是秋天讓娘親跟寧寧一起栽的呢!”
丘翳風恍然想到門口的幾株豆莢花確實是剛剛開放,有幾次自己還差點忍不住就把它們給拔扔了呢。沒想到竟是寧寧種下的,難怪小丫頭總愛往門口跑,即不想和其他孩子一起玩,也不願回屋子裡來,隻是坐在門口看著它們發呆。
”好,好,來多穿點衣服,彆再著涼了”,丘翳風應道,隨即給寧寧穿起了衣服,寧寧身子軟軟的,小手也是冰涼,丘翳風以為是大病初愈並沒有在意。
看著隻能穿破舊的棉襖棉褲禦寒的妹妹,丘翳風心裡隻能無奈的泛起辛酸,他們其實是有一套新衣服穿的,可是那是母親臨終前為他們做的,盧梓不舍得穿,妹妹寧寧仿佛明白他的心意似的,也一直沒穿。
丘翳風背起寧寧,高興的向門口走去,他這才發現自從昏迷醒來後,自己竟然強壯了許多,身體也變的比以前輕快,轉頭對寧寧道”小妹,今天天氣很暖和呢,你的病會很快好起來的,那時哥哥就能帶你一起玩了,以前是哥哥不好不肯讓你跟著,以後哥哥一定多陪寧寧玩,好不好?”。
寧寧沒有回應,丘翳風詫異的看了看小丫頭,發現她眼角含淚,沒由來的心裡也是一陣難過,”哥哥你真好”,站在門口的丘翳風聽到妹妹哽咽著說。
門口蘸著露水的紫紅花瓣,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璀璨的光澤,寧寧欣喜的看著它們,隨即有些傷心的讚道”真好看,娘親你看到了嗎?”,說到後來聲音已是越來越低,眼神裡的哀傷也一點點凝固。
”那當然,寧寧種的肯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丘翳風應道,良久寧寧也沒有一點反應,隻是身子軟軟的趴在盧梓背上。
”小妹,小妹,聽到哥哥說話了嗎?”,丘翳風問道,”說話啊,小妹”。寧寧仍然沒有回應。丘翳風把寧寧放下來抱在懷裡,小姑娘瓊玉般的鼻下已經沒有了呼吸,眼神凝固著那一刻的哀傷,眼角噙著的晶瑩淚水在陽光下發出輝耀的白光,一閃一閃的,與豆莢花的五彩光澤遙遙相映。
”啊,不,寧寧,老天你為何對我如此狠心,不公平啊”,這是丘翳風此生最後一次撕心裂肺的痛哭。
葫蘆坡上新起了一座小小的墳塋,是丘翳風親手一把土,一把土,為寧寧下葬的,木仁巷的鄰居們湊錢為寧寧訂做了一個小小的棺材。
一晃五個多月過去了,葫蘆坡上如往常一樣又一次迎來一個衣衫襤褸的瘦小身影,”撲通”一聲,他跪在了一大一小兩座墳前,隨著紅日西沉,沉默良久的他才慢慢起身,一步步向坡下走去,在夕陽的餘暉裡拉起一道長長的身影,他就是盧梓。
四個月前,丐幫南城分舵的三袋弟子陶定三被幾個黑衣人追殺到一個巷口,眼看要遭毒手,卻見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大喊道”官爺爺,抓小偷啊,抓小偷,啊,官爺爺,小偷在這裡”說著便往巷子裡跑來,黑衣人大驚,縱身而逃,隻落在最後的一個胖子,心中憤恨,揚手向這個壞事的小子打出一個飛鏢。
眼見飛鏢急旋而至,孩童已是躲閃不及,卻見陶定三急撲而來以手擋鏢,終於救下了他。眼見夾鏢的手指已是轉黑,陶定三掏出腰間的匕首狂吼一聲就將右手兩指切下,隨即左手迅疾的點了右臂和肩部的幾個穴道。
見識到江湖人的狠辣的小孩兒,卻是驚心不已,沒想到那幫黑衣人對普通人竟是想殺就殺,毫無顧忌,簡直視人命為無物,扶陶定三坐下,稍敘片刻,陶定三問起姓名,小孩兒道”教長老知道,小子叫丘翳風”,他欲拜入丐幫,心中自有計較。
丐幫弟子頗重俠義,陶定三為報丘翳風的救命之恩,將他引入丐幫在倉豐的分舵掛竿,拜入五袋長老任濤門下為記名弟子,正式成了丐幫外圍弟子,暫由陶定三管帶。一個月後,在陶定三力保下,結束考教,交上討來的香火錢,由內門弟子引領至分舵堂口,待任長老宣讀了幫規後,行了拜師禮正式成為任長老弟子。
”梓兒,當初為師雖然不讚成你學控蛇禦蟲之術,但兩個月來你已儘得為師真傳,隻是欠缺運用曆練而已,望你善用此術,莫要為禍世人,你可省得?”,任長老嚴肅的叮囑道,”不過此終為小道,今後你要謹記為師教導,勤於練為師傳你的拳法,莫墜為師威名”。
”弟子知道,一定會勤加練習的,師父”,丘翳風腹誹了一下,麵上恭敬的應道。此後,每日勤加練習,自強不息不表。
盧府盧枸身有絕症,冬日一過,漸漸不支。其後兩月,劉氏遍請名醫,卻無人能治,隻能以藥吊命,而劉氏關心則亂,不聽人言,終日為兒子以名貴中藥滋補,但盧枸還是沒有熬過春日。
街角處,看著盧府的白色縞素綢幔,丘翳風心中大快,狠狠的想著,”等著吧,我會很快送你們娘倆下去和盧枸團聚的”。
一月後的同一日深夜,劉氏房間燃起熊熊大火,下人們慌做一團。將劉氏母子用毒蛇咬死,再放火燒掉房間,丘翳風終於大仇得報,擦掉眼角淚水,他帶著身邊放哨的小乞丐王狗兒悄悄離開了,卻沒看見王狗兒眼中的驚鄂和畏懼。
跪在母親和妹妹墳前,丘翳風哭著道”娘,小妹,梓兒沒讓她們好過,用毒蛇咬死她們後,把盧家的房子也燒了,你們在地下安歇吧,我會常來看你們的”。
十數日過後,倉豐縣到處撒下海捕公文,大量乞丐被抓,詢問丘翳風下落。原來劉氏的父親接到消息後,動用關係向官府施壓,同時頒下大額賞格,調查事情真相,王狗兒禁不住誘惑,向官府出首,供出了盧梓,幸虧陶定三先一步得到消息,送丘翳風逃出了倉豐,否則定是凶多吉少。
走在茫茫大道上,丘翳風的心情再一次茫然了,”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木仁巷的鄉親們、剛剛結交的陶大哥和相處時間不長的師父之外,自己卻是再也沒有一個親人了,不知道自己的路又在何方?盧梓,這個名字帶給我如此多的心傷,但更讓我收獲到了人世間最溫暖的真情,我是多麼的幸運而又不幸!我丘翳風不知道為何會在這個世界重生,但是我再也不容許任何一個疼我愛我的人受到傷害,哪怕是以生命去踐諾我的誓願”。
丘翳風一路默默的走著,眼神一會清明,一會迷惘,卻始終想不通自己的人生前路,不知不覺間已來到了一個山岡。
看著頭頂的山頭,丘翳風心裡隻覺得湧起一股股怒氣,隻想把這坐山頭移平。憋足了一口氣直往山頭爬去,不覺間已是日暮,涼風徐徐吹來,爬到山頂的丘翳風忍不住一個激靈,看著遠處日頭西下,紅霞遍染的美景,心裡竟從沒有過的空靈,直覺一切的煩惱都應化去,隻願守著這一片寂靜蒼茫的天地。
天地間的黑幕漸漸拉開,一個瘦弱的小小身影一步步從山上走了下來,步入山間小道,邁著孤寂的步子,背影從清晰漸漸被黑色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