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心動了嗎?”
顧驚寒閉關了。
一閉關便是數十年,等他出關時,挖了眼,剜了心,卜算出一線轉圜之機,然後,他在長青山腳下擺起了算命攤,等到了轉世的容斐。
回憶到此為止。
時隔數十年,嚴子棋再度問出了當年讓顧驚寒避而不答的問題——
“你的心都掏出來了,眼睛都挖了,還會為了這個凡人心動嗎?”
現在的顧驚寒該怎麼回答他?
短短的回憶走神之後,顧驚寒在嚴子棋的注視下竟然笑了笑,“我已有百年修為。”
“你不才修行了七十年嗎……”嚴子棋茫然了一瞬,旋即瞪大了眼睛看著顧驚寒,難以置信道,“你……天魔封印本不該動搖,是你故意提前破開的?你……你這般拚命修行,是想……以身替之?”
顧驚寒閉上了眼“勞嚴天師相助,三日後子時,引天魔出,封入我身。”
他看不得容斐因著身封天魔,一世比一世壽短,一世比一世淒苦。如果這件事終究要有人來背,那不如是他。
嚴子棋怔怔看著顧驚寒,閉了閉眼,不再言語。
三日眨眼即逝。
第三日,顧驚寒先嚴子棋一步上了長青山。
延展曲折的山路上,容斐乍一見顧驚寒眼中便湧起了狂喜,正要上前,卻又驀然一停,抬起了手中的弓箭。
拉弓搭弦,箭在弦上。
“你究竟是誰?”狂喜被懷疑掩蓋,容斐神色冰冷。
寒芒直指眉宇,顧驚寒卻恍若不知,一步一步走上來,直到箭尖刺上他的咽喉,滲出一顆細小的血珠。
“你怎麼……”容斐一驚,忙要收手,卻被顧驚寒一把擒住了手腕。
嚴子棋發動了前兩日布下的陣法,顧驚寒感覺到源源不斷的陰冷氣息湧入體內,滲入魂魄,令他幾乎渾身凍結。
隻除了手心這抹溫熱。
顧驚寒攥著容斐手腕餓手微忪,卻不等縮回去,便順勢向下,將他整隻手裹進了手掌內。
這時的容斐還小,手比顧驚寒小上一截,被納入手心一裹,便是全然不同的氣息的侵襲。
容斐終於意識到不對,弓箭一扔,抬起另一隻手抓住顧驚寒的手,“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顧驚寒感受著手掌內的溫熱,低冷的嗓音柔緩下來,道“我有事要跟你說,你聽仔細,記清楚。”
容斐一怔“你說……”
“今夜過後,方圓百裡,瘟疫橫行,長青山有藥草名青甘,可控……”顧驚寒開口吐出第一個字時,鮮血便控製不住地從他的唇縫溢了出來,落紅衣襟。
“三年後,兵亂起,淮城有名將,善弓弩……”
“十年後,南方大旱……”
“十九年後,北河改道……”
“二十七年後,岐山地動……”
血染道袍,骨肉脫落。
“閉嘴!彆說了……我讓你閉嘴,顧驚寒!你瘋了嗎!”容斐想要掙開顧驚寒的手捂住他的嘴,雙眼通紅,目眥欲裂。
顧驚寒死死按著容斐,他感覺到了天魔入體的陰寒,在身軀徹底死亡前,低而快地說道“你會忘了這一切,隻記得我說過的話。”
“阿斐,睡吧。”
容斐倒在了子夜的樹叢。
“你竟然窺探了如此多的天機……”嚴子棋從林翳間走出來,臉色蒼白,“你不想有下輩子了嗎?!”
“終歸一死,我希望他餘生順遂。”顧驚寒低聲道。
有風穿林而過,月影重重。
嚴子棋看著顧驚寒血肉模糊的屍身,對身後走來的修者道“沉淵,我真的難以置信……長青山的顧驚寒,竟然死了,死在一個凡人身上……”
“入世容易出世難。”
陸沉淵歎了一聲,握住嚴子棋的手,“不過若你是個凡人,也有此一劫,我想必也會和顧驚寒做同樣的選擇吧。誰說他是個冰疙瘩……”
幽沉的歎息散入風裡。
“……明明是個至情至性的人。”
大岐王朝開國皇帝容斐的一生堪稱傳奇。
容斐年幼失怙,落草為寇,後借一場瘟疫獲取民心,於亂世中擁兵自立。
艱難時於淮城得名將輔佐,終平亂世,建大岐王朝,定都岐山。
容斐稱帝之後,手段淩厲,勤勉心善,廣施仁政,百姓愛戴。
在位期間,賑南方大旱,防北河改道,預岐山地動,攘內安外,堪為千古一帝。
容斐一生無妻無子,百年後,葬入岐山大墓,陪葬品僅有一塊簡陋木牌,成為史書上一道傳奇。
同年,長青山上。
一名麵容冷淡四五歲大的小孩來到廢棄的道觀前,茫然之色於眼底一閃而過。
白發蒼蒼的老道從觀內走出來“小孩,怎麼一個人來這荒山野嶺的?”
“拜師。”
老道眯起眼“喔,想當小道士啊,那你叫什麼啊?”
男孩看著老道“顧驚寒。”
“好,貧道可以收下你,讓你留在長青觀。但你須得每日申時在山路上那處竹林等人,等到那人來為止。”老道笑著說,“那人姓容名斐,是你師弟。”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差不多要揭開所有伏筆了……其實都是陰差陽錯qq不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