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藥味從半掀開的厚布簾子裡飄出來,熏得容斐絞了塊濕帕子蒙鼻子。
“這什麼藥?怎麼聞起來這麼臭呢?”容斐端起藥碗聞了聞,就覺著自己要完,“酸臭酸臭的,跟幾個月沒洗的酸襪子似的……你嘗嘗。”
容少爺抱怨著,往嘴裡灌了一口,然後就著殘留的藥湯味,去堵顧驚寒的嘴。
不過眼睛看不見,就讓容少爺一個強吻偏了方向,落到了顧驚寒的臉上。
手指鉗住容少爺的下巴往上抬了抬,顧驚寒垂眼問“苦嗎?”
容斐攥住顧驚寒的手腕“給我甜甜?”
“好。”
在嘴裡喊了一口清甜的米湯,顧驚寒吻進容斐的口中,將那酸苦的藥味儘數洗淨,隻留甘爽。
容少爺發現,眼睛看不見了其實也是有好處的。
要說從前,顧驚寒對他自然是縱容的,但絕沒有到如今這般,給穿衣服給喂飯,陪吃陪喝陪聊□□,就差上茅房還給他扶鳥了。
百依百順也不過如此。
但越是如此,容斐越是不安。
就像心裡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撞,一下一下地撞得他輾轉反側,忐忑惶恐,但卻又無跡可尋,不知所起。
不過他這種忐忑並未維持太久。
過了兩天,便到了顧驚寒的生辰。
前一日早早地,顧驚寒就帶著容斐上了山,帶足了東西,住進了溫泉小院。
這時候天色尚是風日晴宜,難得的冬日好時候。但不過轉了天,就洋洋灑灑,飄起小雪來。
半夜顧驚寒聽見樹枝被壓斷的嘎吱聲,醒了過來。
身側的容斐拱了拱,含糊道“下雪了?”
“嗯,”顧驚寒看了眼窗戶,將被子拉了拉,“蓋好。來我這兒,彆往外鑽。”
容斐迷迷糊糊間人往下縮了縮,手卻不動,仍護在顧驚寒露在被子外的半個肩頭上,“明兒你生辰……吃什麼?”
顧驚寒閉上眼睛,許久後才輕聲道“長壽麵。”
簌簌落雪,天寒地清。
一場細雪時停時下了半宿,待得第二日天光大亮,漫山遍野素白裹身,一推開門窗,便有寒氣拂麵吹來,入眼雪色披覆,群山萬裡茫茫。
顧驚寒起得早,容斐今日也沒有賴床,掏出他的拐杖,端著瓷碗去溫泉裡給顧驚寒煮雞蛋。
白嫩嫩的雞蛋白剝開,蛋黃還透著流漿般的橘色。兩人一人一個,吃完後開始和麵揉麵,煮麵條。
過生日吃麵煮雞蛋,也不知具體是哪裡的風俗,但慢慢就有許多人這樣做了。很多老人信這個,吃了平安長壽,一生都高高興興的,是個祝福。
容少爺往年不在意這個,也不愛吃煮雞蛋,但凡是對顧驚寒好的,哪怕隻是一個虛無縹緲的祈願,他也要當一等一的正經事來辦。
拉麵條容少爺不行,但他手勁兒大,便揉麵。
顧驚寒在一旁熬了一小鍋糖漿,清理乾淨了山楂,給容少爺穿了十來串糖葫蘆,甜香四溢。
“昨天買的山楂?不留著過年再穿?這幾串還不夠我兩天的……”容少爺聞著味兒,說。
“這兩日,你沒空吃。”顧驚寒語氣平淡道。
將糖葫蘆放到架子上晾乾,再轉頭,就見容少爺渾身黑一塊白一塊的,全是麵粉,整個人都成了一個麵人兒。
偏生容斐自己全然不知,還用那張掉粉的臉揚著鋒銳濃麗的眉眼挑釁道“我更想七八日吃不上,能滿足我嗎,夫人?”
顧驚寒忍不住笑出聲來,走到近前,給容斐擦麵粉。
容斐被麵粉嗆了下,才猜到了點自己現在的形象,空洞的眼朝顧驚寒看來,心裡有點惋惜,瞎了就看不見那春暖花開似的笑了。
長壽麵好做,很快出爐。
兩人腿上蓋著同一條毯子,坐在廊下,看著飄落的細雪和溫泉蒸起的水霧,吃了一碗熱乎乎的麵條。
明日或許雪就要下大了,兩人便趁著今天小雪的天氣趕緊下了池子。
梅影橫斜,點紅綴在迷蒙水霧間。
雪花飄落揚揚灑灑,被熱騰的水汽托起,漸落漸消融,最終化作微涼的水珠,滾入溫暖的湯池。
卵石上被掃乾淨,隻有薄薄的殘雪,容斐半趴在上麵,眼尾蕩開濃烈的濕紅。
呼吸交纏,漸熱漸起。
容斐貼在顧驚寒的唇邊,啞聲道“寶貝兒,你會說下流話嗎……說一個聽聽?不然就叫我一聲小……”
最後兩個字粘著潮乎乎的水汽,低無入耳,模糊不清。
顧驚寒聽清了。
他勒住容斐的腰,說了最後一句話“疼了我也不會停。”
……
作者有話要說顧驚寒這個豬肉有點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