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皇家的反應,燕琅早有準備,沈啟和沈章更是心中不慌,吩咐侍從按部就班的準備婚宴,另一頭,又督促心腹上疏皇帝,請封沈啟為王。
他還這樣年輕,便坐到了異姓王的位置,誰知道將來會發生些什麼?
涼王被發落到那樣鳥不拉屎的地方去,都在西秦的攛掇之下起了異心,更彆說沈啟年輕得勢,整張臉上都寫滿了野心勃勃。
皇帝心下怏怏,皇太子更是難以開顏,但朝臣接連上表,尤其上邊又附屬著一乾將領的名姓,卻也由不得他們不讚同。
迫於沈啟所給的壓力,皇帝不得不向沈家低頭,新安三年十一月,沈啟以功封楚王,沈章進靖寧侯,敕封其母沈蘅為一品寧國夫人,沈家顯赫之至。
西秦被沈啟暫時擊退,燕國和南唐也瞬間安分下來,皇帝六十歲壽辰之前,這三國的使臣一道抵達京師,另外還有零零散散的小國前來祝壽,不一而足。
燕琅按品大妝,塗脂抹粉之後,叫陸嬤嬤等人陪著,動身往宮中去。
係統激動地開始嗑瓜子兒“大戲又要開始了!”
燕琅好笑道“怎麼說?”
“秀兒,你沒看過小說嗎?”係統道“這種宮宴簡直就是為搞事而生的!”
“是有點道理,不過沒我們什麼事,”燕琅想了想,忍俊不禁道“沈啟跟沈章不是會吃虧的人,許氏能被沈啟看重,自然也非泛泛之輩,反正咱們這邊兒都是神隊友,怕什麼?”
“唉,”係統歎口氣,道“無敵是多麼的寂寞。”
馬車轆轆前行,及到宮門處,方才緩緩停下,禁衛們見是寧國夫人,不敢阻攔,讓開道路,示意前行。
燕琅掀開車簾,回首去看,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第一次進宮時的模樣。
那時候她剛剛跟裴紹義絕,身在建康,忽然被夏貴妃傳召,是借用臨平道長的襄助,走了承恩侯府的門路,這才被皇後護著,避過了夏貴妃那一劫。
那時候她身無誥命,跟陸嬤嬤一起站在宮門外等,驗明身份之後,又從宮門口慢慢走到皇後宮中,哪裡像現在這般,馬車都不需要下,便可直入禁宮。
“怨不得人都想往高處走呢。”
燕琅這麼跟係統感慨一句,搭著陸嬤嬤的手,下了馬車,迎頭卻遇上了一個舊人。
裴紹相貌英俊,歲月流逝,反倒更添幾分儒雅,身上紅袍耀眼,更顯沉重威儀,隻是兩鬢微霜,昭示出他這些年過得並不如何美滿,但時光卻獨獨對沈蘅分外留情。
沈啟沈章今年二十四歲,她也是四十有一的中年婦人了,然而現下華服加身,簪珥鮮亮,麵容更清婉卓然如花信之年的少婦,挑起眼睫來看人的時候,比所謂的公主皇妃更覺貴重凜然。
裴紹老了,驟然相見舊人,難免被觸動情懷,再則,他也不是沒有重修於好,攀上兒子那艘船的意思。
“蘅娘,”他主動近前,狀似尷尬的笑了笑,道“有些年不見了。”
燕琅斜了他一眼,道“是啊。”
裴紹不意她肯跟自己說話,頗有些受寵若驚,雙目定定的看著她,道“蘅娘,你,你是特意在此等我嗎?”
燕琅扯動一下嘴角,說“是啊。”
裴紹麵色微喜,正待伸手去觸碰她手背,卻被她手中團扇隔開了。
他怔了一下,顯然有些不解,燕琅一團扇拍在他臉上,冷笑道“你是哪兒冒出來的野豬,就跟我套近乎?你是從三品,我是國夫人,你見了要主動行禮,這還要我教?我都等半天了!”
裴紹“……”
為什麼沈蘅總能在他自我感覺良好的時候一巴掌閃過來,打得他臉頰發燙,原地轉兩個圈?
裴紹牙根緊咬,強忍著屈辱感,躬下身去,行了個禮“寧國夫人安。”
“大清早看見他,真是晦氣,”燕琅嫌惡的搖了搖團扇,向陸嬤嬤道“起碼要看十個俊秀小郎君,才能彌補回來。”
“沒事兒,”陸嬤嬤笑著道“就當是出門踩了屎,先遇晦氣,再逢福氣。”
“這話說的好惡心啊。”燕琅聽得皺眉,扭頭看了裴紹一眼,又搖頭道“算了,他比這句話還惡心。”
裴紹聽她們主仆倆奚落了半天,心下幾乎忍耐不得,再想起當年舊事,索性追了上去,恨聲道“沈蘅,我有話問你!”
燕琅劈手一耳光扇過去“沈蘅是你能叫的?!”
“你!”周遭還有禁軍在,裴紹大覺受辱,正待還手,膝蓋就被踢了一腳,身體失衡,順著台階一路滾了下去,摔了個七葷八素。
周遭禁軍見事有突變,下意識走上前去阻攔,見是沈家人與裴紹起了爭執,便麵麵相覷的停下,略過了會兒,竟又視若無睹的退回去了。
燕琅見狀嘴角挑起,將團扇遞給身後女婢,提著裙裾,慢慢走了下去。
“裴紹,你想問什麼?問當年的事情嗎?好啊,”她笑容如春花“我今兒心情好,隻要你問,我便無不應,怎麼樣?”
裴紹摔得不輕,額頭出血,官帽都飛出老遠,正準備站起身去撿,聽罷卻變了臉色。
他抬起頭,對著麵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麵孔看了良久,終於定下心來,道“當年之事,是否是你有心設計?!”
燕琅道“是啊。”
裴紹手指捏緊“老夫人膳食裡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燕琅道“是啊。”
裴紹雙目逐漸染上一層血絲,一字字道“所以,我母親根本沒有害死老夫人的打算,這一切,都是你誣陷她的?!”
燕琅自若的笑了笑,又一次道“是啊。”
裴紹死死的盯著她,道“清嵐的死,是否與你有關?承恩侯府借機發難,也是你暗中攛掇?”
“你說得對,”燕琅聳了聳肩,道“都是我做的。”
“沈蘅,你這毒婦!”裴紹回想舊事,心如刀割,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猛然伸手,意圖掐住她脖頸。
燕琅嗤笑一聲,一腳踢在他下頜,將人踹倒在地,不等裴紹反應過來,右腳便踩在了他臉上。
“我毒?裴紹,你怎麼好意思說這種話?”
燕琅腿上用力,將他死死按在地上,口中譏誚道“你母親沒打算毒死我嗎?你沒打算毒死我嗎?夏清嵐沒有不知廉恥,跟我的丈夫私通,又意圖毒死我,鳩占鵲巢嗎?我不是好人,但你們更不是!技不如人就要認輸,失算一著便要認命,坐上賭桌的時候,就默認了賭注是各自性命,賭輸了就要死!裴紹,現在你說我毒?嗬,你怎麼這麼天真!”
裴紹解了多年疑惑,心下卻升起濃重怨憤,不想剛說出口一句,就被人迎頭噴了回來,想要再行反擊,卻連個切入口都找不到。
是啊,他有什麼好說的呢?
裴家人想害她,她加以還擊,裴家人輸了,她贏了,結果就是這麼簡單。
“好,你很好,”裴紹慘淡一笑,眼底卻醞釀著一片腥風血雨“沈蘅,我們走著瞧。”
燕琅走上前去,對著他那張臉端詳了半天,忽的一聲冷笑,又是一耳光過去,將他扇倒在地。
“裴紹,在我麵前放狠話,你配嗎?”
沈蘅你欺人太甚!
裴紹想這樣說,然而看著她冷漠中不乏鋒銳的目光,到底也沒敢說出口。
燕琅一抬手,便有女婢到遠處去撿了裴紹官帽過來,她捏在手裡轉了轉,這才信手丟到他麵前去。
“真可憐。”她輕蔑的扔下這三個字,便提起臂上的輕紗披帛,揚長而去。
……
燕琅身為楚王之母,席位僅在皇後之下,曾經高高在上俯視她的承恩侯夫人坐在她的下首,臉色有些不自在,皇後更是神情陰鷙。
皇帝頭發已然白了大半,精神倒還不錯,又兼是壽宴這樣的大喜日子,臉上透著十足的歡欣,也唯有在瞧見沈啟時,才有轉瞬陰翳。
朝臣們察覺到了這微妙的氣氛,卻也不曾表露出來,依次起身向皇帝祝壽,然後又有幾國使臣代自家君主向齊帝致意。
皇帝感受到了天下共主的尊榮,臉上顫抖的肥肉都在彰顯著他的自得,吩咐朝臣們無需拘束,開懷暢飲,自己又率先飲了三杯,原本有些沉悶的氣氛,霎時間熱切開來。
燕琅吃了幾杯酒,便覺得有些悶,不欲再留在殿中聽人絮語,便與陸嬤嬤一道出門去透氣,正待返回殿中,卻見女婢匆忙前來回稟,麵有急色道“夫人,許姑娘不見了!”
燕琅說“哦。”
女婢被她這樣平淡的語氣驚住了,以為她是沒聽清楚自己的話,急忙重複道“夫人,與王爺有婚約的那位許姑娘,不見了!”
“我聽見了。”燕琅滿不在乎的擺擺手,道“她這麼大一個人,還能走丟不成?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了。”
女婢沒想到她這麼不按套路出牌,呆怔幾瞬,眼底有凶光閃過,拔出腰間匕首,猛地向她刺去,另一隻手猛地去挾持燕琅脖頸。
她刺的不是要害,如此作態,顯然是為綁架人質,隻可惜功夫太差,演技也差,無論是前女帝燕琅,還是蒂花之秀的燕琅,都能輕而易舉的將她吊打。
猛地捉住那女婢手腕,燕琅輕鬆奪過了那把匕首,順勢在她喉管劃過,血色濺上了鑲嵌著金箔的宮柱。
遠處有殺伐聲響起,另有軍士匆忙來迎,原先安泰祥和的大殿,更是哭聲、喊聲交雜成一片。
燕琅緩步進入大殿,便見皇帝滿頭白發都在顫抖,皇後則撲在皇太子身上嚎哭。
他嘴唇發青,顯然是被毒死的。
沈啟坐在上首,把玩著一隻酒盞,似笑非笑的看著皇帝,道“陛下,您這是要造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