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人間劍滿山!
聽到傳說的登山大不易和親自去登一登終究是不一樣的感受。所以當謝晉第一次真正從聽說過到親自去走過之後,才真正發覺這條路的漫長與艱辛。
儘管是早有些心理上的準備,但看著前方迷霧朦朧,不見終點,謝晉還是有些擔憂。
真正走上修行大路,劍老便一直沒有對他放鬆過。劍老臉上的笑容愈和善,教劍便愈苛刻。
這個讀了十年書,才剛剛舉得動劍,才堪堪力砸出了第一劍的少年,就在這深山裡每日清晨對這片古木林揮劍刺劍一百次。
一百次,對於其他的劍來說,再容易不過,可謝晉那條細小的胳膊卻是揮舞這把沉重木劍,便是無比艱難。
若說這清晨的刺劍是劍道之路的,那午後的斬殺妖獸,才真正是修行的艱險前路,一點點在謝晉麵前鋪開。
如同一副行草書法,落筆後,便行雲流水般的展現在謝晉眼中。
往後的一月時光,謝晉的身形雖然有些清瘦,但明顯壯實了不少,木劍少年也愈發舞得順手。
再次穿過一片樹林,算算方位,謝晉算是穿過了橫山外圍,漸漸靠近去往文星郡首府摘星城的官道。
“修行之路,在穩不在急,需張弛有度,這橫山外圍已經是你的實力極限,若是繼續深入,便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了,嗬嗬。”劍老的虛幻身影悠悠飄在謝晉身邊,透過樹林,一條偏僻的官道已是近在眼前。
踏上官道,謝晉有點心虛的看向路的兩個方向,此刻的他衣衫破爛,一身泥濘獸血混雜,所幸,這山林中,什麼都缺,就是不乏吃的,從父親學來的手藝,雖然欠缺調料,但也沒有虧待了肚子。
繼續趕路,走了半天,謝晉終於在這偏僻的官道上聽見了人聲。
“不生粟之國亡,粟生而死者霸,粟生而不死者王。粟也者,民之所歸也;粟也者,財之所歸也;粟也者,地之所歸也。粟多則天下之物儘至矣。故舜一徙成邑,二徙成都,參徙成國。舜非嚴刑罰重禁令,而民歸之矣,去者必害,從者必利也。先王者善為民除害興利,故天下之民歸之。所謂興利者,利農事也;所謂除害者,禁害農事也……”
一道輕朗的讀書聲傳到謝晉的耳中,謝晉詫異地跟上前去,隻見一個凡人書生負芨而行,一手持書而閱,一手撐著黃紙傘徐徐前進。聽見後麵的腳步聲,回頭瞧見一身襤褸的謝晉,一愣之後,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先賢大儒劉向治《春秋穀梁》,以陰陽休咎論時政得失。”謝晉尷尬地扯了扯破爛的衣衫,回禮一笑。
那書生眼裡的驚訝一閃即逝,“在下宋承平。”
“在下謝晉。”
兩人一人抱書作揖,一人舉劍拱手,卻是相得益彰。
“這農作之書少有人讀,沒曾想被謝兄弟認出,可也是要進京趕考?”兩人並肩前行。
“過譽了,隻是剛好識得罷了,小弟是要進京,不過要先行曆練,也不趕考。”謝晉說完將木劍少年背到身後,抹了一把汗。
“謝兄是劍修?”宋承平看向謝晉手中的木……劍。
“嗯,剛開始第一步。”謝晉看著宋承平背著書箱輕鬆愜意的樣子,撇了撇嘴。
“宋兄欲意從仕?如今這天下士子都出於儒家學院,修行日長,隻期歲月長久,像宋兄這般凡人科考的,怕是這考場裡的獨一份了。”
“嗬嗬,”宋承平並未驚訝謝晉所問,輕輕掂了掂手中的書。
“謝兄可知我為何讀那《春秋穀梁》?這天下山河,朝代更迭,修士大興,但百姓之數終究倍於修士。興也百姓苦,亡也百姓苦,修士一怒,也是苦的百姓。”
“謝兄可曾見千裡餓殍?可曾見易子食肉?民為邦本,食為民天,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修士尚能爭一爭,可這百姓在災難麵前,拿什麼去爭?這山河間,凡人一穀需一載春秋而治,而修士一個打鬥,便瞬間傾覆數畝,莫說天災,便是這修士之禍,凡人也避無可避。”宋承平隻是平靜的在說。謝晉的內心卻掀起巨浪。
“謝兄,我此次進京趕考,不為升官,不為發財,就想實現一個,禾下乘涼夢!糧滿人間,民不憂食!”
宋承平靜靜地看著謝晉,許是在這漫漫古道之上,能遇到一個可談之人便是難得,一股腦地就說了出來。
他以為謝晉會笑他。因為他每次說出這個夢想,總會引來一些嘲笑,哪有不求自己長生,但求他人富足的書呆子?
謝晉沒有笑,謝晉認真地看著宋承平,他讀過萬卷書,走過的路也遙遙數千裡,便是道山,也登上了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