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脫了外套,像隻小小的臃腫的企鵝,十分可愛,光影落在她烏潤的眼眸裡,正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看。
剛才洛歡就不是太瞌睡,這會見了人,就更睡不著了,眼睛亮亮的。
江知寒歎了口氣,說“再不睡天就亮了。”
“我又不是沒熬夜過。”洛歡嘟了嘟唇,抱著被子慢吞吞地挪過來,然後雙手抱著膝蓋,有些期待地說“江知寒,我這會睡不著,你們陪我聊會天嗎,說不定聊著聊著,我就困了。”
江知寒沉默了會,在書桌前坐下,問她“要聊什麼?”
一聽這個洛歡就知道有戲,於是嘿嘿一笑,抱著被子跑下床。
還好房間裡有另一把椅子,洛歡於是端過來,抱著被子坐下。
江知寒垂眸有些意外地看看她“你……”
“我們一起裹,暖和一點。”洛歡伸出一隻手把被子一角蓋到他身上,這才發現他身上冷的厲害。
“江知寒,你那個屋子沒有取暖器嗎?”
“有,壞了,這兩天要去修。”江知寒把被子扯下來要重新往她身上蓋“我不冷,你蓋吧,我身上冷。”
“不。”洛歡固執的勁兒上來,非扯回去,再次蓋到了他身上。
江知寒頓了下,無聲歎口氣,往旁邊挪了挪,不讓冷氣沾染上她。
洛歡貼著他坐過去。
江知寒隻好由她。
好在被子夠大,完全將兩人包裹住。
書桌前趴著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洛歡兩隻手臂疊放一起,下巴枕著手臂,歪頭看著他,臉上掛著淺淺的笑,說“江知寒,你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故事吧。”
江知寒長睫低垂了半分,又看她,溫聲道“聽那個乾什麼。”
“好奇啊,你都不怎麼給我講你小時候的故事,我小時候的故事差不多都給你講完了,一點都不公平。”
江知寒回過頭思考了會,燈光靜靜地映照著他白皙的側臉,像是一種情緒的整合。
過了會,他開了口。
和洛歡咋咋呼呼又幸福的童年不同,江知寒的童年裡,並沒有什麼好的記憶。
在他很小的時候,江偉跟楊豔嬌便隔三差五地吵架,那時江偉還沒丟掉工作,是鎮上的一個公務員。
雖然職位不高,但每月都有工資還有津貼,還有專門的辦公室。是他們鎮上最有出息的一家。
周圍鄰居有什麼事,都會來找江偉辦事。
那時的江偉意氣風發,走到哪都有人捧著。
但沒過幾年,就有人匿名舉報江偉的生活作風問題,說楊豔嬌以前是專門做皮肉生意的□□,還有照片證據。
江偉便因此丟了工作,他們家由鎮上最有地位的一家,瞬間淪為人人唾棄。甚至走在路上,都有人光明正大地諷刺他們,連他都曾被人罵過“野孩子”。
江偉從一個國家乾部,變成丟了工作人人嘲笑的普通男人,落差極大以至於性情都大變,開始整天跟楊豔嬌吵架,嚴重時還會動手。
甚至還帶他去醫院做親子鑒定。
那時的他才四五歲,還不太懂為什麼原本恩愛的爸爸媽媽會吵架,針鋒相對。
他之前的那幾個朋友也都開始用厭惡的語言來傷害他,不和他玩了。
最後熬了幾年,在他上小學四年級時,他們一家搬離了那個地方,情況才算好了點。
事業上的打擊讓江偉一蹶不振,最初他也嘗試過乾其他工作,但之前的養尊處優讓他的自尊心變得特彆高,於是做不到一半都放棄了。
那時江偉便待在家裡酗酒度日,精神狀況也逐漸出了問題,把自己的遭遇都怪到楊豔嬌身上,喝醉了不是鬨事就是找楊豔嬌吵架。
這種情況持續時間久了,周圍的鄰居也都知道了是怎麼回事。
風言風語一傳千裡。
洛歡靜靜地望著他講以前的事,心裡一陣陣的悶疼。
江知寒性格冷淡,不喜歡交朋友,原來,從那麼早就開始了。
不能擁有一個幸福的童年,在她在父母懷裡撒嬌的時候,他在乾什麼。
麵對的可能是整日冰冷的家,聲嘶力竭的父目,以及滿眼嘲笑,在背後嚼舌根的鄰居,或者朋友。
也難怪他不願意回憶童年。
那的確是一段很不好的回憶。甚至直到現在還在影響他。
江知寒的周身浸染著霧氣,忽然感到肩上輕輕一沉。
他側頭,怔了下,看到肩上多了一隻毛絨絨的小腦袋。
洛歡輕輕靠在他肩上,白皙的臉頰看上去十分乖巧,小腦袋輕輕蹭了蹭,用綿軟的聲音安慰他“沒關係,現在你有我了,以後一切都會過去的。”
是真實的熱源存在。
仿佛眼底的霧氣漸漸散儘,漸漸變得清明,放低的視線不禁柔和了不少,現出了一絲溫情。
江知寒側頭默默看著她,半晌後,很輕地應了一聲。
“江知寒,你再講講吧。”
“嗯。”
接下來江知寒沒再講那些了,更多的是講他在鎮上的一些生活,儘量回憶那些有趣的。
洛歡挺喜歡聽的,偶爾問幾句,在他低緩又乾淨的聲音裡,忍不住舒服地打了小小的嗬欠,不知不覺中閉上了眼睛。
過了會,肩上的人不再發出聲音,江知寒停了話,低下頭,看到肩上的女孩已經沉沉地睡著了。
閉上的眼睫像兩隻靜靜憩息在她眼睫的蝴蝶。
秀氣的鼻尖呼出淺淺的熱氣。
灑在他脖頸裡,像是在人心上輕輕撓著癢。
想到她夜裡給他堆的蛋糕,眼神不禁軟了幾分。
聲音低低的,卻透著暖。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