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寶德在典禦丞身後悄悄打量著,思忖這大概是往前朝的方向走去。
前朝在後庭正南麵,所謂天子麵南而居嘛。
噗。
“啊!”高寶德一個不留神撞到典禦丞的身上,有些幽怨的看著突然停下來的典禦丞。
典禦·委屈巴巴·丞說道“殿下,到了。”
高寶德指了指這附近的宮殿群,向典禦丞問道,“這裡?”隨即掃視一圈附近的景致。
她以為典禦丞怕來往的宮婢認出他身後的長樂公主,所以特意找偏僻的小路徑行走。結果竟沒有料到,宇文邕真的住在這裡。
深冬雖本沒有什麼花草景致,但這焦色漆塗的宮牆確是實在有些頹圮之感。
她設想過宇文邕在齊宮可能住的沒有自己、母後、阿兄甚至後宮高位嬪禦們住的好,但此地之景確實出乎她的意料。
禁門宮樹日影過,媚眼惟看宿鷺窠。
宇文邕的質居之地,倒像是前世,她孤寂獨居的幽院一般。但不由得,高寶德想道宇文邕就住在這裡,又感覺此處帶著些森嚴肅穆的緊張氣息,又有些像她現在的心境。
他不該被折了羽翼,孤守此處啊……
高寶德一直覺得,對於外表堅毅隱忍,但內心卻那般高傲的人,這樣如困獸般的囚禁,折了他的羽翼和抱負,是直擊心靈的重擊。
又有些心疼他的前世一生的軌跡,在位十八年,積勢忍辱十二年,天和七年才一舉斬殺宇文護,獨攬大權,南征北戰。
自他駕崩後,高寶德一直在想,那享權七年雖然他眼裡沒有過自己,但他是肆意的,是開懷大笑的吧。
她隻見過年少之時的他,隻看見過眉頭緊蹙嚴肅的他,還沒有見過他的笑貌呢……她偷來的這一世,一定會讓他笑的久些。
“進去吧,按之前我告訴你的,你正常給公子看病,彆管我。”
高寶德裝作惡狠狠地模樣,威脅典禦丞。
“明白,明白。”典禦丞轉身走到門前,不再看長樂公主,暗自擦了把額角的冷汗,好凶一女的。嚶嚶嚶。
“是誰?!”典禦丞還沒扣門,屋內人警覺地問。
典禦丞回答“請容稟貴公子,奴婢中侍中省中尚藥典禦丞,昨夜得知公子貴體不適,尚藥大人特派奴婢前來,為公子奉藥醫治。”
屋內那人這才放緩語調“請稍後,待我容稟。”
宇文邕掃了眼跟他說這事的何泉,擺弄著手中的陶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須臾略帶諷刺地一笑“怕我死於此處罷了,讓他們進來罷。”
“喏。”
何泉給門外眾人開了門,迎典禦丞和高寶德等人進來。
高寶德不敢亂看,更何況她現在的心緒亂得很,隻是不經意間嗅到,鼻尖清氣,沒有她屋內燃的薰香濃甜,也沒有宮宴酒氣,隻有清新入鼻的清脆之氣。倒是和宇文邕的性情有些不符。
高寶德略一走神,緩過神來趕緊跟著典禦丞來到內殿,匍匐在宇文邕身前,拜道“公子安。”
“起。”宇文邕倒是沒有伸手虛扶他們,隻是喊起也不看他們。
!
高寶德心裡一顫。
她多久沒有聽過宇文邕的聲音了?多久沒有跟宇文邕這麼近距離地接觸了?多久沒有見過他了……
真的好久好久。
高寶德不敢抬頭去看,那個她日思夜想的人。
典禦丞起身後說道“公子,昨日勞您前往中侍中省,是奴婢們的失職,不知您貴體抱恙,今日特來請罪,並為公子治疾。”
“哦?”如果高寶德抬頭,一定會看到宇文邕略帶回味地表情。
“胎帶的弱氣,醫不好的,不必勞貴中侍中省費心了,給我一些止疼入眠的藥就可。”
止疼……入眠……
原來年少的時候,宇文邕過的就這般困難。高寶德後來幽居才知無法入眠的滋味,隻是這止疼,宇文邕竟然也是會疼的。
高寶德忙低了低頭,掩蓋住自己麵上的複雜和眼中的心疼之色。
典禦丞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跟宇文邕說道“公子想要止疼的藥物,隻是這,不知公子哪裡疼痛,讓奴婢為公子看一下也好。”
高寶德也想知道他哪裡會疼,要不是她現在年紀太小,她真的很想自己上去,拉下典禦丞,自己給宇文邕號脈。
“你看吧,”宇文邕隨意地把手放桌子上,示意典禦丞,“舊疾了。”
到底也沒有說自己哪裡疼。
可能是渾身都疼吧。
高寶德繼續心情複雜。
典禦丞上前,瞥了眼身後的小內侍和長樂公主,小內侍從醫箱中拿出綢帛,墊在宇文邕腕上。典禦丞告聲得罪,便仔細地感覺起宇文邕的脈象。
高寶德很著急。
宇文邕此前在他們一進門前,便略一觀察過典禦丞和他身後的幾個小內侍,於是自然就注意到高寶德,對她的情態感到十分奇怪,不由得深眸。
話說典禦丞切著宇文邕的脈,越久越覺得心涼,抬頭餘光看了眼宇文邕,十分感慨,天妒英才,讓此輩先天不足,身染重疾,終生可能都無法痊愈。
可惜了如此的俊公子。典禦丞心想到。
“公子之疾先天便有,確實難以根治,但總喝止痛的湯藥總歸治標不治本,是藥三分毒。”典禦丞把綢帛疊起來收好,遞給高寶德。
這一遞,擾亂了高寶德一直關注著他切脈結果的思緒。高寶德一愣,隻好接過綢帛,手中一緊,有些不舍地走到藥箱那邊放下。
可惡的典禦丞!
典禦丞嚶嚶嚶,我做錯什麼了。